白雨渐却没有理会,将它们一片一片捡拾起来,又用帕子包好。
他这番,却是挑动了蓁蓁一直紧绷的弦,她忽然道:
“兄长何必再与我虚与委蛇。池仙姬如今重伤未治,怕是要失血过多而死了。您是他的夫君,还是好好关心一下她吧。”
白雨渐的手藏在袖子下,闻言皱起眉来,“蓁蓁,不要任性。”
“任性?”蓁蓁轻轻咀嚼着这两个字,忽地哂笑,“原来在你的眼里,我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不,或许如同池仙姬所说,是必须被抹去的败笔。
她勾着嘴角,白雨渐却看清她眼中没有半点笑意。
像是两点寒星的光芒,冰冷无比。
“既然兄长认定是我害了池仙姬,要怎么责罚,我都没有怨言。”
“不过,你要亲自动手吗?”
她噙着笑意,望向他的神情不再温暖。
他会亲自动手吗?就像那年送上一碗含着剧毒的鱼汤。神不知鬼不觉地,夺去她的性命。
若是那只猫没有意外跑进,死的就是她了。
无数次。
她其实都不该活着的。
落水那一次,他原本就不想救的,所以他第一时间选择了漠视,任由她沉进水中,苦苦挣扎。
光是想到这,便痛不欲生。
她不想哭的,可是大颗大颗的泪珠,还是不受控制地滑落。
巨大的委屈感挤压着心脏,蓁蓁感到难以呼吸。
少女的脸上满是血污,那些都是另一个人的血,也是她伤人的罪证。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冲开那些血迹,露出斑驳的白嫩。
“在那之前,”蓁蓁很努力,才将剩下那句话吐露出来,“兄长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为什么,你这么恨我?”
白雨渐眼中有愕然一闪而过。
随即,他沉声道:
“魏桓——他与你说了什么?!”
她却哽咽着,摇了摇头。
“蓁蓁,听我说,你不是。你谁都不是。”
白雨渐蹲下身来,与她平视。
他伸出手掌,似乎想要落在她的肩上,可最终还是放弃了,蜷缩起指节。他的眼眸里倒映着她的脸,一张满是血污的、稚嫩的脸庞。
迎着少女模糊的泪眼,那一瞬间他竟然有些狼狈,下意识地偏头避开。
他的下颌线微微牵动,薄唇开合,吐出的话语依旧那么冷静自持。
好像刚才的失控,只是她的幻觉。
“池仙姬不会死,你也不会。”
他那样笃定。
可世上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之事?
池仙姬是他深爱之人。
他是神医,妙手回春。
穷尽毕生医术,定能保住她的性命,她当然不会死。
可她呢?
蓁蓁苦笑。
她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这十年,你都是怎么过的?”
她喃喃,看着他袖口上绵延的杏花,那些花朵是多么美丽,迎着春光灿烂地舒展着,像他一般。
而她一直都在模仿,想要成为如他一般的人。
可,那些花不知在什么时候,早就被血污给浸染,再也回不到纯白。
没有人告诉她,她该怎么做,怎么面对这一切。
蓁蓁轻声说,“如果你一早就知道,我是你仇人的骨肉,你又何必将我留在身边,日夜看着我,这样折磨自己呢?”
“为什么,要救我呢。那个时候不要管就好了,不管我是什么结局,都与你无关。为什么要多出这十年?”
为什么要让她对他越陷越深,再难自拔?
她忍不住地去想,假如从来没有遇到过他,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我真的不懂兄长啊,你到底是救我,还是,想亲手杀我一次呢?”
这难道,就是他的报复吗?
“白蓁蓁!”
白雨渐的语气蓦地严厉起来,他从来没有这样疾言厉色过。
他肤色愈发苍白,喘息也有些沉重。
“事到如今,执着于此又有什么意义?你为什么要伤池袅?我希望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白雨渐站起身来。
他的眸光是冷的,一直都是这么冷。
可笑她竟妄图从里面得到一丝半点的温情。
蓁蓁勾唇,指了指掉在地上的东西。
“因为它。”
长春花簪。
“那封信上早就说得明明白白,我对你,有非分之想啊。我嫉妒池仙姬,是以激愤伤人。”
她忽然扬脸,准确无误地迎上他的眸光,笑意盈盈,颊边梨涡甜美,“兄长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白雨渐浑身一震。
蓁蓁又低下头去,轻轻地问:
“那枚簪子,可不可以给我?”
她动了动身体,膝盖上的疼痛让她连起身都变得万分艰难。
白雨渐定着不动,她只好自己弯腰将簪子捡起。
上面都是血迹。
“就算脏了也没关系。”
蓁蓁自言自语地说,用袖口小心地将它擦拭干净,毕竟,这是她过去这么多年,唯一干净温柔的旧梦了。
到底是,不忍打碎。
抬眼看向白雨渐,忽然轻笑起来。
“兄长为何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放心,我不会自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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