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儿里常喷出异香兰麝,樱桃口笑脸生花。”
她念字很慢,一字一顿。
魅语勾人,撩拨人心。
好像一缕缕的轻烟钻进人的毛孔,叫人神魂颠倒,误入迷烟瘴里。
白雨渐四平八稳地端坐,神情隐没在阴暗交界处,看不分明。
犹如老僧入定,他悬腕提笔,笔尖浓墨欲滴。
那嗓音又从隔壁飘来。
如同挑衅一般。
“……一个将朱唇紧贴,一个将粉脸斜偎。罗袜高挑,肩膀上露两弯新月,金钗斜坠,枕头边堆一朵乌云。”
“誓海盟山,博弄得千般旖旎,羞云怯雨,揉搓的万种妖娆。”
她说完一段,便要咽一口唾沫,间或一声朦胧轻叹。
“杨柳腰脉脉春浓,樱桃口微微气喘。”
随着喘字落地,“啪”,他重重把笔搁下。
正在门口打盹儿的小顺子蓦地惊醒,似有所感地回头一看。
只见一道身影颀长挺拔,不知何时立在了门口,月色照得他一张面容冰雕雪塑,神色酷寒,堪称可怖。
尤其是那一双眼,覆了三尺冻雪。
白雨渐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打开。”
沉沉二字,却是疾言厉色。
“可这,这是禁室……”小顺子支支吾吾,然而男子的眼神却令他感到战栗。
便是圣上,都没有这般迫人的威压。
不得不咬牙掏出钥匙,插.入锁孔。
只是还未打开,身边人便一脚踹开了房门。
“轰”的一声巨响,饶是见惯大场面的小顺子,也傻了眼。
怎么也没想到,这位清高如月茭白如云的男子,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男子额角渗出汗水,愈发显得发色乌黑、肌肤皙白,如同佛像一般不可亵渎。
一双桃花眼里嗔黑暗涌,分明怒到了极致。
白蓁蓁,
白蓁蓁,
白蓁蓁。
他满心只有这个名字,焦躁与怒气一股一股冲刷着心脏,鼓.胀到了极点,濒临爆发。
“白——”
他扬声,却是戛然而止。
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室,男子面色愕然。
小顺子的声音从后边儿飘来:
“大人,您是不是听错了……小的一直守在这里,未曾见到有什么人啊。”
男子蓦地扭过头来,眼里竟是猩红一片。
看得小顺子一阵骇然。
白雨渐闭了闭眼。
抬手按住太阳穴,额角青筋突突直跳,难以形容心里是什么情绪。
愤怒,失望,躁郁……
到最后化成了一片平静。
古井无波的平静。
似乎连那飘至鼻间的,淡淡的杏花香气,都只是他的错觉罢了。
小顺子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有点不放心:
“可要小的给您请太医?”
“……不必。”
也许是最近太过劳累,忧思成疾,生了魔障。
他想。
“小兄弟,能否请你帮个忙。”
白雨渐转身,温声开口。
小顺子惊讶:“大人有何吩咐?”
他默了一默,从怀中取出一物:
“烦请将这个交给芳华宫……那位娘娘。”
他垂下眼,又加上一句:
“只是此事,还请千万保密。我妹妹失踪已久,我心中念她,遍寻不获,不知她竟在宫中。我别无他法,却也不愿看她继续受苦。此物虽然作用不大,或许可以……保她平安。”
男子眼神清明,言辞恳切。
……
“这是白大人要奴才送去芳华宫的。”
小顺子低着头,恭敬捧出一物。
蓁蓁拿过来掂量了一下,沉甸甸的很是有些分量,上面还残留着体温。
她不可思议地笑了笑。
白雨渐不过上任数月,每月俸禄不过尔尔。
这满满一袋子的银两,是攒了多久?
不过嘛,白家薄有家底,要拿出这些,应当也不算困难。
她没放在心上,将钱袋随手扔给婢女,一点点折起书卷。
“奴婢不解。娘娘为何对……避而不见?”
玄香忍不住发问,她不明白为何娘娘只是在隔壁念书,却不露面。
“心急吃不得热豆腐,”蓁蓁接过玄香递来的清茶,眼里分明荡着笑意。
“这攻心之事,得慢慢来,急不得。”
……
幻听之症,接连持续了数日。
白雨渐怀疑自己病了。
他指尖搭在腕上,沉下眉眼。
这两年筋脉经过润养,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只那毒素淤积在体内,时有阵痛传来,搅得他睡不安宁。
加上那扰人的声音,接连几天下来,饶是他之前休养得再好,身子骨也有点吃不消了,脸色肉眼可见的一天比一天苍白。
小顺子每次见到他,都要担忧地询问两句,见他神色平常,似乎本人也不大在意,便也不再追问。
……
今夜,无星无月。
滴漏声声,正到寅时。
少女甜美的嗓音按时响起。
他握着笔,坐在案前,脸色静默。
她吐字清晰,声线清嫩,令人想到小荷才露尖尖角,世间最纯洁最稚嫩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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