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倏地将眼眸合上,长长的睫毛盖在眼下,如同写到极致的墨。
男子双眼闭得极紧,好似打定主意不再睁开,隔绝外界的一切。
少女的声音,却无处不在,“本宫忘记了。”
“丞相是风雅之人,怎么能,如此衣衫不整呢?”
他的手指紧握成拳,一句话都没有说。
当然感受到了,这身衣衫的异常,丝绸轻薄,每一片都几乎是紧紧贴着皮肤,让人有种没穿衣服的错觉。
“大人,挑一件吧。”
她的手缓缓将一道帘子拉开。
白雨渐睁开眼,立刻后悔了。
那帘子后面,竟然是一株巨大的血玉珊瑚打造的衣挂,上边挂满了各种衣裳。
如同陈列在铺子里的成衣,让人对形制与材质一览无遗。
每一件都做工精巧,华丽无比。
冕冠冕服、曲裾、大袖宽衫、便服、锦袍、常服、行服,一应俱全。
赤红绯红绛红,玄黑曜黑墨黑,亦或是两种颜色调和交织,看得人眼花缭乱。
“我讨厌你穿白衣。以后都不能穿,”
她微笑着说,除了这一处,她还掀开了一些盖在地上的红布。
下面,要么是散发着丝缕幽蓝光芒的夜明珠,要么就是价值连城的珍奇异宝。
还有那千金难寻的兰花盆栽,一股又一股魅惑人心的幽幽香气,溢满室内。
白雨渐是明白了。
她就是想圈.禁于他,做她的玩物。
或者说,禁.脔。
巨大的屈辱感涌上心头。
少女笑靥如花,亭亭玉立,站在这能够让世人发狂发疯,无异于金山银山的宝物中间,愈发光艳动人。
她轻轻转了个圈,烟紫色的裙摆飞旋如烟。
“世人所求,皆在此处了。”
“这地宫,丞相可还满意?”她笑得喘不过气来,身子往后一倒,躺在了贵妃椅上。
那椅子前后晃悠着,她细白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叩。
“只要你臣服于本宫,奉本宫为主,哄本宫开心,这些,就都是你的。”
一声讽笑蓦地响起。
“你做梦。”
轻描淡写的三个字,立刻让那椅子停止了摇晃。
少女站起身来,逆着光的面容明显透着不悦。
“本宫讨厌被人忤逆。”
她像是一个要不到糖吃的小女孩,娇蛮地撒着气。
“给你两个时辰的时间考虑,两个时辰后本宫过来,希望你不要再说一些,让本宫扫兴的话。”
“否则,你知道后果。”
说罢,她便转身走了出去,衣袂飘飘,身姿窈窕。
白雨渐缓缓闭上眼睛。
蓁蓁离开那间屋子后,却没有直接离开地宫,而是又进了一个房间。
里面关押着一个少年,池飞白。
上次,她与印朝暮看过这人之后,便命人将他从刑架上放下,只锁着脚踝,限制他的活动范围。
此刻人正缩在角落,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两年,她不许他死,也不许他接触外界。
这室内,只有几颗夜明珠提供光亮,就连外面的阳光也照不进来。
正常人日日如此,恐怕会被逼疯。
可她偶尔一两次的探望,竟然让这个少年对她产生了奇怪的情愫。
蓁蓁不能理解,但不妨碍她觉得厌恶。
“池飞白,”她站在门口,“你姐姐完蛋了。”
淡淡陈述的句子,却让池飞白霍地抬起头来。他冲她扑了过来,可那锁链锁住脚踝,堪堪离她裙角还有一点点距离,他倒了下来。
发出一声闷哼,显然是摔得不轻。
少女垂眸看着他。
她嘴唇鲜艳红润,好似涂抹了鲜血。
衬着那双纯净到极致的眼眸,竟然美似妖孽。
飞白很快就爬了起来,他跪在地上,脸色灰败。
“杀了我,杀了我吧!您想怎么对我都可以,求您放了我的姐姐!”
“你知道,你姐姐做了什么事吗?”
她怜悯地看着跪在她脚边的少年。
“她杀了虞太后,池飞白。她在拿整个扶绥池家在赌,就为了她的后位。”
“如果你现在还在池家,那么她就是不顾你的命,也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样的好姐姐,你还要为了她向本宫求情?”
蓁蓁不可思议。
池飞白愣了一会儿,低着头,怔怔地说,“姑娘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就算要我去死,我也愿意。”
她蓦地明白。
原来他不过是池仙姬养的一个傀儡。
不懂是非,不辨善恶。从身到心,都完全地奉献给了他的好“姐姐”。
“既然,你对你姐姐有这么深厚的感情,”蓁蓁抬起脚,踩在了他的肩膀上。
直将这个人踩进尘埃里去,与地面持平,她才温柔地说,“又为什么对本宫露出那种,觊觎的眼神呢?”
飞白浑身一震。
内心最丑陋最阴暗的情感,就这样被她宣之于口,好像把溃烂的伤口露于人前。
他感到无地自容。
“我,我……”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明明以前,在他和姑娘的眼里,她只是一个绊脚石,一只抬脚就可以踩死的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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