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还是从全子衿的口中得知,他原本叫做……
白雨渐。
醒来那天,是一个花香扑鼻的晴天。
他是在一个山谷中醒来的,那里漫山遍野都开满了鲜花。
一个胡子很长、仙风道骨的老头儿笑眯眯地望着他,他觉得这人生得很是慈祥,且有种莫名的熟悉。
谁知老头儿一开口就是:
“小兔崽子,终于醒了。”
他抿住唇。想要开口,喉咙里却是一片烧灼之感。
那老头儿眯起眼,那苍老的眼里,似乎有星点泪光。
“滚吧滚吧。”
他转过头,一屁.股坐在溪涧边上的大石头上,拿起钓鱼竿继续钓鱼,粗声粗气地说。
滚?
去哪里?
心里有道声音说,去找一个人,
那个人在哪里?
在燕京。
到那个人的身边去。
那个人是谁?
一个很重要的人。
不能失去的人……
额头蓦地传来刺痛。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走到了老头的身边。
他低下头,往那清澈的溪水之中看了一眼,却深深地皱起眉头。
倒影中的人,鬓发乌黑,生着一双桃花眼,皮肤苍白,唇瓣薄红。
整个人看上去有种冰雪般的冷漠。
原来他是生得这副模样吗?
可他恍惚间,又似乎看见一个满脸皱纹、瘦骨嶙峋、一头霜白的,七旬老者。
他的手背上长满了青黑色的老年斑,纵横交错,是如此地丑陋、干朽、像是一块被腐蚀的木头。
他忍不住开始战栗,挡住了自己的脸,然后抱头蹲在了地上。
一旁的老头儿叹了口气。
从袖子里取出了什么递到了他面前,他睁眼看去。
是一根红线,上面有一个小小的平安符。
拿在手里,却觉得沉甸甸的。
他的心,慢慢被一种温暖平和的力量填满。
那老头儿又将视线放回了钓鱼线上。
缓慢地说,“你是老朽最得意的弟子。原本老朽想留你在此,继承老朽的衣钵。\
“不过看你这样,想必也无心停留。”
\且去吧,去寻找你心之所向。\
“将来若有一天倦了,乏了,就回到这里吧……”
这样的话,似乎很久,久到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就有人对他说过。
沿路走去,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一片一片桃粉色的花瓣,坠落到脚边。
抬眼看去,万里无云,碧蓝色的天空中偶尔掠过一只飞鸟。
他看到这样美丽的景色,忽然很想带一个人来看看。
他记得,他也是承诺过,要带那个人来看看的。
带谁呢?
他想不起来。
他只能想到的是,那个人笑起来很好看,颊边有两个梨涡,眼睛弯弯得像是月牙。
那样的笑容,值得他用一生去守候。
……
全子衿没想到,自己会在一个卖假玉的小摊前,遇到师兄。
男子优越的外貌,即便是粗布麻衣都不能够掩盖。却始终低垂着眉眼,似乎有些恐惧他人的目光,碎发遮掩了一大半的容颜。可越是这般,越是引人注目。
甚而有那胆大的,故意往他身边过,硬是在他怀中塞了一条手绢。在他扭头去看时,笑嘻嘻地抛个媚眼。
白雨渐低着头,捂着鼻子,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全子衿忍不住捧腹。
他走上前去,打了声招呼。
“师兄!”
白雨渐却没有反应,甚而付了钱后就要转身离开。全子衿飞快拦在他面前,再度清清楚楚地喊了一声。
“师兄!”
白雨渐左看看,右看看,才意识到是在喊他。
他皱着眉,打量着面前的人。
这男子容貌清俊,却笑得一脸憨厚,目光散发着善意。
“你在唤我?”白雨渐嗓音清寒。
全子衿点头。
他从白仲祺送来的信里,得知了师兄的情况。
被蛊毒折磨后,师兄的样貌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不过气质变了一些,从前那拒人于千里的冷漠,变作了温和与懵懂。
好似那厚重的冰层被敲开后,窥见里面流动的潺潺春水。
但那不喜与人接触的毛病,还是没改。
不过,若是师兄未曾经历过那场变故,这会是他真正的模样吧!
全子衿一直觉得,师兄是个温情之人。
以前在师门时,白雨渐行自残自伤之举,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对旁的生命,却十分爱怜。
小时候全子衿调皮,从树上掏出几个鸟蛋,后来还是师兄将它们全都送回了巢穴里去。
那天刚下过暴雨,树干上滑溜溜的,要不是底下有灌木作为缓冲,师兄怕早就摔死了。
为此,白仲祺将全子衿狠狠地用板子揍了一顿。
白雨渐特地给师弟送来伤药,他安慰全子衿的话,全子衿到现在都还记得:
“我以后不会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以后我若想死,必定寻一个安静的地方,寻一个万全的办法。至少不会连累你。”
看着少年漆黑的眼眸,全子衿都沉默了。
敢情他是在玩命啊……
从那时候起,他就知道,他这个看上去冷心冷情的师兄,有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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