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古斯面前摆了一壶酒, 正在独酌。他饮的很慢,面上已经有了两分醉意。
既然一个人喝酒,还能把自己喝成这般, 应当是没有那种心思了。孟岚稍稍放下了心, 用手抿了下发髻上散落的一两根青丝, 缓步进了屋门。
见孟岚来了, 乌古斯面上带着微笑招呼她:“坐。”完全看不出来白日里面对她的烦躁心急。
孟岚没有表情的坐在他对面,也不言语。
乌古斯示意丫鬟再拿来一个酒杯, 他要与孟岚共饮。
一直垂首站在他身后的丫鬟闻言,抬头望了孟岚一眼,和孟岚的目光对上后愣了片刻, 随即低下头去, 步伐匆匆地拿来了另一个酒杯。
那丫鬟细眉细眼,完全没有和鞑靼人深邃的长相沾边, 反倒像是中原的汉人。
她容貌本也只能算得上清秀,不过胜在眼眸亮晶晶的, 倒是多了几分撩人姿色。
她亮晶晶的眼睛,倒是与霄鸾有些相似,不是形似,而是神似, 难得有人的眼睛能如孩童般晶亮。
孟岚不由得多看了她好几眼。
丫鬟将酒杯放好后便要拿起酒壶斟酒,被乌古斯挥手制止了:“放下,我来。”
说完他便低头给孟岚斟满一杯酒, 放在她面前。
丫鬟没说什么, 只是深深地望了一眼乌古斯束着发的后脑勺,咬着唇垂首退到一边。
孟岚不动声色地将她细微的小动作收入眼中,待那丫鬟垂下了头, 看不见她的眼睛了,孟岚才垂下眸子,敛了神思。
酒杯剔透,在灯火的映衬下,杯中的酒水熠熠生辉,仿佛流淌了起来。
乌古斯醉眼迷蒙的凝视着孟岚,过了许久后,他支起身子,举杯说道:“相识即是缘分,你我二人共饮美酒,也是全了这缘分。”
孟岚冷然:“我不善酒力。”
似乎早就料到了她会这么说,乌古斯低声一笑,也不强求,自顾自地饮完了手中此杯。
他如此纵容,也不强逼于她,孟岚倒是有了几分诧异。
难道叫她过来就是为了在此看他饮酒吗?孟岚有些疑惑。
乌古斯饮完后,手中玩弄着精巧的酒杯,眼神痴痴地离不开孟岚的脸,唇角勾起:“你今日终于梳妆了,不过我还是喜欢你不施粉黛的模样。”
孟岚冷笑:“仅仅见一面就能喜欢,小王子的情谊未免太过廉价。”
“自然不是这样。”乌古斯没有因为她的话而生气,反而嘴角弧度愈大:“说句实话,我确实从未见过你这么貌美的女子。”
什么一国首领,不过是见色起意的登徒子罢了。
孟岚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乌古斯哈哈大笑,笑完才又道:“若是你我相遇时你并无夫君,也许我对你便不会如此在意,可谁让你偏偏嫁了人呢,得不到我就一直想,越想越不甘心。”
这是有什么怪癖吧,孟岚腹诽,纤细秀丽的眉毛都拧成了一条线。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有这种离奇的想法,莫非他们鞑靼人都是如此?
孟岚想着,抬眼去看乌古斯身后的丫鬟,那丫鬟似乎也诧异于他的说法,睁大了眼睛望着身前的男子,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
她瞪大眼睛的时候,与霄鸾又多了一点相似,只是霄鸾看起来要漂亮机灵太多了。
原来只是他一人有病。孟岚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酒意上头,乌古斯的脸颊渐渐红了一片,眼神更加迷离。
又一杯黄汤下肚,他居然不再拘着自己小王子的身份,像老年好友一般,与孟岚谈着心,畅所欲言:“我是歌姬所生,与大哥的身份不能相比。他是草原上被人瞩目的雄鹰,我便是那草丛里胆小怯懦的兔儿,按理说,他完全不必担心我影响了他。可我也不知为何,他自小就针对我,我所有的东西他都要抢去。”
孟岚明明白白地看见了,身后那细眉细眼的丫鬟听到这儿,心疼的眼神直往乌古斯身上钻,似乎她面前这男人真是个弱小的兔子。
要不是她身为阶下囚,没有张扬的资本,孟岚真想给这丫鬟一个棒槌,帮她清醒清醒。
老话说得好,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栾昇那么疼爱她的好夫君,不也满嘴谎话,致力于骗她吗?
经历过栾昇那等唱念做打样样精通的梨园名角,孟岚可再不会把男子那些所谓“掏心掏肺”的话看在眼里了。嘴里全是真心,心里还不知道有多少算计呢。
这小丫鬟,能不能把眼睛放亮一些,虽然她眼睛已经够亮了,但是心还蒙着沙尘啊!
乌古斯尽管醉意上头,但还是能分清对面女子眼里的冷情。
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喝完眼下这杯,乌古斯又生出了源源不断的倾诉欲:“我自知低他一头,于是处处忍让,长大后更是常年游学在外,想让他能忽略我也忽略母亲,谁知这他居然变本加厉!害我母亲!”
母亲应当就是乌古斯的逆鳞所在,提到母亲,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伪装的面具全部脱落,露出戾气来。
刚说完,乌古斯就狠狠捏碎掌中酒杯,碎片瞬间扎入他的掌心里,流出鲜血来。
他仿佛不知疼痛一般,仍旧紧紧攥着酒杯的碎片,狠声道:“退让只会让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我立誓,所有我想要的东西都要得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