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
“我不会有事,不必担心。”说罢,秦凝便转身朝里面走去。
这里是盛京城,天子脚下,不是什么远离王化的偏僻之地。若是她在谢府出了事,谢迟晋也逃不了干系,他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落夕只能眼睁睁望着秦凝进屋的背影,她自己则是被请到了偏间。
进屋后,秦凝坐在下首的位置,对面是一排空着的红木圈椅和案桌,再往后立着一面薄薄的绢丝花鸟屏风。
只是花厅这边点着灯,屏风那处却一片晦暗,看不真切那边的情况。
“劳烦姑娘在此稍候片刻。”小厮给秦凝添了茶,而后便规矩地退守到了门外。
秦凝坐下之后,并没有四处张望,而是规规矩矩地微微垂首,眼观鼻,鼻观心。
脑海中浮现出刚才走过将军府前院时,余光注意到的场景。
谢府跟从前她过来时的摆设差不多,只是这么多年无人居住,草木葳蕤,比从前繁茂了不少。灰石廊柱也有了斑驳坑洼的痕迹,飞檐下的雕梁彩绘褪色,一路上似乎都没遇到几个人,偌大的府邸瞧着了无生气一般。
等了一刻钟多,又有小厮进来给她添上热茶,还送了几碟糕点。
秦凝执起茶盏轻啜了口,借着喝茶的遮掩,悄悄瞥了眼院外,见外面天色渐暗,廊下都挂起了灯笼,她心下稍紧,忍不住叫住来人,“敢问,谢将军可是在忙?”
小厮其实是谢迟晋身边的长随,也是如今府上的管家,名叫万仞。
他迅速朝屏风后面投去一眼,在秦凝发现之前便收回视线,低头答:“主子的事,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知道。秦姑娘若是不急着回去,不如再等等吧。”
秦凝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倒不是没耐心,只是……眼看外面天色渐渐暗下来,担心误了宵禁的时辰,难免心急。
再者,她这次出门就带了落夕,和一个会些拳脚功夫的马车夫,连护院都没带,若是趁着夜色回去,总忍不住担心会出事。
秦凝喝了两杯将军府的茶,还是没等到谢迟晋出来,总算是坐不住了。
她看了眼门口的方向,放下茶盏,理了理裙摆正欲站起身,可就在这时,门外走入一道高大身影,嗓音沉沉,“夫人这是要走?”
这道声线很耳熟,比起年少时开朗阳光的声音,又多了几分成熟的低沉磁性。声音里情绪隐藏得很好,让人听不出多少喜怒波动。
秦凝起身的动作顿住,下意识朝来人望去。
时隔多年,如今第一眼看到谢迟晋,她几乎不敢认。
这个人跟她记忆中那个少年相比,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倒不是长相变化,而是气质跟从前截然不同。
从前谢迟晋便长得比其他人高,分别这些年,他似乎又高了些,身体也不似从前那么清瘦,精壮了不少。从前修长单薄的少年,现在已经长成了沉稳高大的男人。
五官峻如刀刻,轮廓深邃利落,跟从前一样俊朗清爽。只是皮肤稍黑了些,是浅浅的麦色。额头多了道痕迹略浅的短疤,斜压在眉尾,更衬得他眉目凛然,身上长久征战所带来的杀戮气息和压迫感很重。
秦凝怔怔望着他,袖子下的手不自觉掐进掌心,“谢、谢……将军。”差点就像昔日那般喊出了他的名字,幸好在最后关头反应过来,及时改成了更客气的称呼。
他们如今尴尬的关系,她哪能直呼他的名姓。
谢迟晋唇线微绷,阔步走了进来,大马金刀地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花厅宽敞,那么多空下的位置,他偏偏坐到了她对面。
秦凝拘谨地坐着,攥着帕子的手紧张地压在腿上,将青色衣裙都压出了细小的褶皱。
反观对面,谢迟晋身子向后靠,放松地倚着身后的椅背,漫不经心地掀眸看她,“吴夫人居然会来我这破落的将军府,真是稀奇了。”
他这句话里,“吴夫人”三个字咬得最重,像是恨不得咬碎在齿间一般。
秦凝心里莫名一紧,“谢将军过谦了。”
将军府无人居住,的确不比往日繁荣热闹,显得荒凉了不少。可有谢迟晋这个战神将军坐镇,谁敢说将军府破落?
谢迟晋意味不明地嗤笑了声,随意搭起腿,手肘抵着茶案桌面,瘦长指尖抚过眉尾的疤痕,“说吧,夫人过来找我,有何贵干?”
他这么开门见山地问,秦凝便也不跟他绕弯子了,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明来意:“吴家的事,将军可有所耳闻?”
谢迟晋状似不知地问道:“吴家什么事?”
秦凝心想他初回京城,还未听闻此事也情有可原。
于是她耐心解释:“吴家有人通敌叛国,全族都受了牵连,被下入大牢,也包括……我夫君在内。我想请谢将军看在昔日情分上,帮忙在圣上面前通融几句。”
谢迟晋沉默了几息,才道:“你想让我替你夫君求情?”
秦凝点了点头。
谢迟晋这次沉默的时间更久。
他迟迟不开口,秦凝的心不自觉悬了起来,升起几分忐忑。
过了不知道多久,谢迟晋终于再次幽幽出声:“为了你夫君的死活,你过来求当初被你悔婚的前未婚夫,不觉得……不太合适吗?”
秦凝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说起当年的事,一时忘了尴尬,惊诧地抬起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