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子兰道:“你休要胡说,重玄门风谨严,绝不容许这等事发生。”
石红药抹着眼泪道:“师祖杀死座下首徒眼睛也不眨一下,何况是我这不名一文的小弟子?”
郗子兰一时叫她驳得哑口无言。
殿中响起窃窃私语,郗子兰越发感到无地自容,咬着嘴唇不再说话。
谢汋几乎对石红药有些刮目相看了,若是这事发生在别人身上,他一定感到十分有趣,但发生在自己身上便不那么有趣了。
怒火几乎将他的五脏六腑烧起来,世间最令人愤怒之事,莫过于被一个蠢人背叛,被一个蠢人愚弄。他并不介意任何一个人背叛他,唯独石红药的背叛让他火冒三丈——这个他鄙薄蔑视,连一根头发丝都瞧不上的驽钝女子,迷恋他成狂的蠢物,竟然耍得他团团转!
他恨的不是背叛,是沦为蠢物和废物。
此时再辩驳已失去了意义,他太相信石红药,她掌握着他所有的秘密,纵使其它事都可以抵赖,但他身上的魔脉却是藏不住的。
他瞥了眼偃师宗的坐席,只见那玄衣女子一张脸冷若冰霜,简直叫人怀疑她的血也是冷的,连嘴唇都冻得失了血色,只有眼下的胭脂痣在灯火下红如泣血。
她究竟是什么人?究竟和他有什么仇?他不信是因为偃师宗灭门之事,偃师宗覆灭是上一代的事,他和谢爻这些小辈甚至连听都不曾听说过,他也是最近才从夏侯俨口中得知的。
她这样处心积虑,一定和他们有血海深仇,而且从她的手段来看,她似乎很了解他们每个人……
他抚了抚额角,转向石红药:“你是什么时候投靠偃师宗的?”
石红药茫然道:“弟子不知道师祖在说什么。”
若木懒懒地托着腮,乜着重玄诸人:“在下算是看出来了,贵派里但凡有什么乌七八糟的事,必定是敝宗搞的鬼,在下都不知敝宗竟有如此神通,真是多谢重玄道友抬爱了。”
冷嫣几不可察地挑了挑嘴角。
若木又看向石红药:“不过敝宗穷家小户的可不敢当,这位石仙子,你说说,你们家师祖为何要杀自家亲徒弟?敝宗人丁稀少,实在想不明白,莫非是徒弟多了不稀罕,没事杀着玩?”
又有不少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石红药怯怯地看了眼谢汋:“弟子……弟子不敢说……”
沉默多时的无量宗长老又出来主持公道:“你但说无妨,我们自会衡量。”
石红药深吸了一口气道:“因为师祖怀疑师尊看破了他的秘密……”
无量长老道:“是何秘密?竟至于杀人灭口?”竟是不知不觉间已给谢汋定了罪。
石红药道:“师祖他……师祖他偷偷修魔道……”
谢汋本人都几乎为她拍案叫绝,这真真假假一通下来,还真是合情合理。
这句话便如一道晴天霹雳,殿中顿时炸开了锅。
连无量长老的神色都凝重起来,眼中的戏谑一扫而空。
正道中像凌霄恒那样走火入魔突然滥杀的惨祸偶有发生,但神智清醒却自甘堕落偷偷修魔道,性质截然不同。
一直缄默不语的谢爻到此时方才开口:“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短短一句话似挟着万钧之力,石红药只觉有一座大山当头压下,几乎将她的脊背压碎。
她跪倒在地,喉头一甜便吐出一口血。
若木凉凉道:“哟,神君收收你的威压吧,可别一不小心把证人灭了口。”
谢爻转头看向那少年,他一根手指都未动,却有一道森然剑光直冲少年而去。
众人见谢爻出手都大吃一惊,玄渊神君竟然已到了以神化剑、人剑合一的境界。
然而就在剑光离那少年咽喉只有寸许时,一道玄影一闪,一只边缘绣着银纹的衣袖在少年身前轻轻一拂,剑光瞬间消散。
冷嫣传音道:“你怎么不动?”
若木懒懒道:“你不是会帮我挡么?”他声音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愉悦。
冷嫣道:“要是我不出手呢?”
若木:“你不是出手了?”
冷嫣:“……”
她自然知道那道剑光他根本没用几分力,只是小小的试探加警告,以他的身份和重玄的地位,是绝不能在姬氏家主继任典礼上与她大打出手的。
她实在很了解他。
冷嫣坐回自己坐榻上,淡淡道:“玄渊神君的剑不该对付魔道败类么?”
她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也没挟什么真力威压,但众人都自心底感到一股冷意。
谢爻凝视着她的双眼,似乎想从那双美丽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然而那双眼眸波澜不惊,什么情绪都没有,就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傀儡。
石红药这时终于缓过劲来,擦了擦嘴角的血:“弟子绝不敢毁谤师祖,师祖的确在修魔道。”
无量长老狐疑地看了眼谢汋,只见他面沉似水,既不承认,也不为自己辩解,仿佛成了个活死人。
她不解道:“玄镜仙君年轻有为,为何突然修起魔道?不怕纸包不住火,被同门诛杀么?”
众人也都不明白,正道修得好好的,为何要自甘堕落去当个人人得以诛之的魔修。
石红药摇摇头:“这恐怕只有师祖自己知晓。”
她顿了顿道:“不过师祖告诉过弟子,他欲自立门户,为此悄悄敛财,收了姬重宇的钱财,命弟子向姬道君的饭食中下毒,嫁祸给肇山派师徒三人,再杀那三人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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