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子兰将每样礼物接过观览, 然后交给仙侍放到一旁, 不一会儿她座旁便堆得好似小山一般。
每年生辰她都会收到许多贺礼, 拣几样合心意的收入小库,其余的便登记造册送到大库房里, 偶尔拿两件出来赏人,其余的便放上几百年积灰。
眼看着最后几件贺礼陆续送到郗子兰眼前,接着就该由众人依次上前祝酒了。
姬少殷向冷嫣道:“一会儿我与你冯师叔他们一起祝酒,你跟着师兄师姐们。”
冷嫣点头应承,她自然不喜欢向郗子兰敬酒拜寿, 但为免惹人注意,也只能忍一时之不快。
就在这时,忽然有两个仙侍抬了一口巧夺天工的金银平脱黑檀木箱来。
郗子兰瞥了眼赞者,见他已将礼单卷起来收好, 不由诧异:“怎么还有贺礼, 这是谁送来的?”
那两个仙侍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开宴前这些生辰礼都存放在殿后, 只等着筵席上依次进献, 他们看见这口箱子, 便抬了过来。
其中一人如实答了,郗子兰看了看精巧的箱子, 不疑有他:“大约是造册时遗漏了, 抬上前来吧。”
仙侍将箱子放到几案上, 便要打开箱子上锁扣。
就在这时,谢爻忽然道:“慢着。”
郗子兰道:“怎么了,阿爻哥哥?”
不等谢爻说什么,忽听“喀喀”数声,那看起来坚固无比的檀木箱忽然四分五裂,“哗啦”一声,猩红液体泼了满案,众人随即闻到一股冲天的血腥气——那口箱子里竟装满了血。
鲜血中有什么黑黢黢的东西在蠕动,有人惊呼:“那是什么!”
话音未落,那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起,竟直直地照着郗子兰的面门扑去。
她哪里来得及反应,等抬手去抓,那东西已经贴在了她脸上。郗子兰只觉触手冰凉滑腻,蓦地意识到那是什么。
是蛇!
她尖叫了一声,立即松开手,几乎昏厥过去,蛇张开血口,露出毒牙,眼看着就要一口咬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剑光闪过,那条蛇被斩为两半。
“啪”一声,蛇从她脸上掉落下来,半截掉在地上,半截掉进她面前的酒杯里,蛇尾挂在杯沿上,还在扭动。
郗子兰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吐了出来。
幸而她方才只顾着偷觑谢爻,只饮了那杯千日酒,吐完便只是抚着心口干呕。
冷嫣认出那蛇的来历,向若木传音:“是你做的?”
若木“嗯”了一声,痛快地承认了:“什么东西也配让人祝酒拜首。”
冷嫣心头蓦地涌出一股暖意。
连她都不在乎的事,却有人提前替她想到了。
或许是冷得久了,那暖意几乎让她觉得有些灼烫,不觉眼眶微酸。
良久,她轻轻道:“多谢。”
若木轻哼了一声:“本座只是看她不顺眼。”
祂顿了顿又道:“一点小事别总是谢来谢去,烦得很。”
谢爻看着那条蛇,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郗子兰不认识这蛇,他和夏侯俨、两位长老却都是认识的。
这是伴着血菩提而生的棘蛇,平日盘在树下宛如树根,有人采摘那邪物时便会暴起伤人,若是再迟刹那,郗子兰这张脸至少一两个月不能见人。
他本应及时拔剑的,但认出那蛇之后,他不由自主地瞥了苏剑翘一眼,便是因了这一眼,他的剑便晚了刹那。
不过也是因为这一眼,他从她眼中看到了货真价实的惊诧——所以她并不知情。
不知怎的,他释然之余,又有些淡淡的失望。
其余三人也都认出那是何物,其他两人尚能维持镇定,许青文已是脸色灰青,浑身战栗,简直已不似活人。
“那箱子里还有东西!”有个眼尖的弟子惊叫道。
箱子里的血已经淌干了,露出底下婴儿拳头大的一团。
谢爻目光一触及它便知这是什么。三百多年前他也曾看见过一颗,那个女孩为了他不顾危险潜入禁地,拼着被毒蛇咬伤,摘了来送给他。
他还记得她将血菩提捧在手心里,全然不知那是会给她带来噬心之痛的邪物。
谢爻的心口又开始抽痛起来,或许从那一夜开始,在他胸腔里跳动的也已不再是心脏。
他捏了个诀,真火燃起,很快将断蛇和血菩提烧成灰烬。
但一地的鲜血还在。
郗子兰终于止住了翻江倒海的恶心,谢爻轻揽她的肩头,她便趁势躲在谢爻怀里抽泣起来。
最初的哗然之后,弟子们都自觉地闭上了嘴,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喘一口,鸦雀无声的大殿中只有郗子兰的啜泣声。
弟子们不知道那团东西是什么,也认不出那是什么品种的蛇,但生辰宴上见血,谁都知道有多不吉利。
更可怕的是堂堂羲和传人被一条蛇吓得失声痛哭,这或许比蛇和血更令弟子们悚然不安。
本来夏侯俨等人想借这场生辰宴稳定人心,没想到适得其反。
更难以索解的是这箱东西究竟是怎么混进来的——自从偃师宗寻衅开始,宗门上下戒备森严,护宗大阵之外又设了重重禁制,可以说连一只飞蝇都钻不进来。
夏侯俨皱着眉看了一眼郗子兰,向谢爻道:“元君受了惊,先回去歇息吧。”
谢爻颔首,扶起郗子兰:“我送你回玄委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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