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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面天狐离开后,沉重的石门立即在他身后缓缓阖上。
    雌冥妖走到一方水潭边,欣赏了一下倒影中焕然一新的身躯,手指微屈施了个小小的法术,身上便多了一件衣袍,轻得像云,洁白得像月光,与冷嫣昨夜穿的那件几乎一模一样。
    她露出满意之色,转过身不慌不忙地向着洞窟深处走去。
    洞窟仿佛长得没有尽头,她走了很久,面前出现一面石壁,耳边传来熟悉的哭泣声。
    她将手掌按在石壁上,石壁渐渐融化成岩浆淌下,一道深不见底的石阶露了出来。
    雌冥妖拾级而下,哭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凄凉,而她置若罔闻,气定神闲,步子越来越轻快,简直像要翩然起舞。
    走到台阶尽头,打开又一道石门,巨大的圆形洞窟出现在她眼前,上古灵兽的魂火与阴煞雾交融混合,犹如末日黄昏,又像是世界的尽头。
    雌冥妖没有理会哀嚎哭泣的乘黄兽,径直走到石柱中央的圆形祭坛前。
    乘黄莹蓝色的血液沿着巨柱上的凹槽流向祭台,原本空空如也的祭台上,此时多了个人。
    男人的模样很是狼狈,玄色衣袍褴褛不堪,浑身上下血肉模糊,许多地方已经露出了白骨,俊美的脸只剩下小半张还算完好,他的骨头几乎尽数断裂,折断的胸骨扎入心脏,每一次呼吸都疼得他抽搐。
    没有人伤成这样还能活着,然而他是天魔。
    他的身躯正在迅速地修复着自己,乘黄兽的血液化成的充沛灵气更加快了血肉新生的速度。
    雌冥妖俯下身,抬手轻抚男人完好的半张脸,掌心传来滚烫而强大的力量,令她忍不住轻轻颤栗。
    就在这时,男人睫毛颤动了一下,双眼缓缓睁开,冰冷的金瞳有些涣散,慢慢聚到雌妖的脸上。
    谢爻蹙了蹙眉,眼中露出困惑。他的薄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眼前一片昏暗,耳边则萦绕着凄厉的哭声,让他疑心自己是不是来到了地狱。
    浑身上下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好像每片血肉、每块骨骼都在分崩离析。他忍着剧痛将手举到眼前,看见整条左臂连同手掌都只剩下白骨。
    “别乱动。”雌冥妖温柔道,“你会伤到自己的。”
    谢爻立即从她的神态举止中看出来,那不是郗子兰,尽管她生着和郗子兰一模一样的脸,但她的眼神要冷酷得多,也从容得多。
    他猜到了她的身份,五百年正前随长老们一起营救郗子兰时,他曾与她打过照面,还短暂地交过手。
    雌冥妖道:“许久不见,昆仑君。”
    谢爻无声地笑了笑,他已经成魔,昆仑君这称号与他还有什么瓜葛。
    雌冥妖似乎猜到他所思所想,倩然一笑:“你还是昆仑君,这不是我决定的。是上古大阵选择把你带到这里。”
    “为什么?”不过片刻,谢爻脖颈中的断骨已经愈合,他又能发出声音了,只是声音嘶哑,像是沙砾刮擦着铁器。
    “因为这大阵想存续下去,”雌冥妖答道,“所以它会选择能帮它活着的人。”
    她直起身,抬手一挥,四周的阴煞雾立即散开,谢爻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宏阔的圆形洞窟中,树根巨大的石柱矗立在周围,犹如参天的巨木,石柱上刻满古老的符咒,他只是扫一眼便能感觉到这阵法中蕴藏着的力量,隐秘又雄浑。
    这阵法与重玄的护宗大阵同出一源,却更幽邃、玄奥,高深莫测。每根巨柱的顶上用玄铁链锁着一只灵兽,他们人脸马身,头上生角,龙尾上布满银白色鳞片,面容痛苦而哀戚,萦绕
    “这是哪里?”
    雌冥妖接着道:“这是昆仑山底下,也有人称之为幽冥,你们重玄的护宗大阵真是脱胎于此阵,将之看作母阵也可以。”
    她顿了顿,仰头指了指柱顶的异兽:“看到了么?那些就是你们传说中的圣兽乘黄,世上最后的九只都在这里了。”
    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哭声萦绕在耳边,乘黄们的眼泪滴落到岩石上,化作黑雾弥漫开来,再渗入岩石的缝隙,进入地脉。
    谢爻太熟悉这黑雾,几百年来他一直在与它打交道。
    那是阴煞雾,原来这才是阴煞雾真正的来源。
    金色的瞳仁中似有薄雾升起,他隐约明白了什么,却又无法相信这个荒谬的事实。
    雌冥妖道:“你想必已猜到了,乘黄的怨气化作阴煞雾,我便是从牠们的怨气中生出来的。”
    她在他身边坐下,用洁白的赤足撩拨着莹蓝色的乘黄血,说笑似地将清微界的起源讲了一遍。
    谢爻听罢,沉默了一会儿,也跟着笑起来。
    他本以为只有自己的一生是个笑话,却不知连他那看似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师父,也深陷在这长达万年的弥天大谎中,为了一个虚假的“大义”,牺牲所爱,牺牲女儿,就像他在凡间看见过的那种拉磨的驴,蒙着眼睛,绕着磨盘不停地转圈。
    区别只在于,驴不懂得什么大义,所以驴拉磨会得到草料,而他们这些所谓的“负山者”,得到的只有虚无和一场笑话。
    雌冥妖银铃般的笑声渐渐隐没在乘黄的哭泣中。
    谢爻的笑容也消失无踪,他的金瞳像死去的星辰一样寒冷:“你想要什么?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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