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黑潮刚被打退,另一波又涌了上来,高台四周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妖物。
青溪只是望下瞅了一眼,头皮一阵阵发麻,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身后传来石红药惊恐的声音:“青溪小心!”
话音甫落,他感到左肩传来剧痛,却是一只冥妖用尖利的指爪撕下了他肩头一片肉来。
青溪忙巨举剑向那冥妖刺去,可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另一只冥妖从右侧向他扑来。
石红药想回身来救,可她自己也在与只冥妖缠斗,根本无暇分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第二只冥妖将青溪扑倒在地,一爪挥开那捷足先登的同伴,然后将指爪嵌进他的胸膛里。
青溪心口剧痛,自知绝无生理,高声喊道:“师父,师兄,我要死了!来世我还要入肇山派!”
不等他们回答,他又吼道:“石红药,我心悦你!”
石红药眼泪夺眶而出,又气又急:“你这傻子!”
青溪看着她傻笑,眼睛亮得惊人:“说出口我就死而无憾了。”
冥妖张开黑洞洞的巨口,眼看着就要将青溪的头颅一口咬下。
青溪吓得浑身颤抖,却始终望着石红药,没有舍得闭上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那意料之中的撕裂却没有到来。
青溪只觉攫住他的爪子一松,那冥妖不知为何放开了他,然后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止是那只冥妖如此,所有冥妖都停止攻击,老老实实地趴伏在地上。
青溪正要坐起身,石红药一个箭步冲过去把他扑倒在地,抽噎着哭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都从心底生出一种莫可名状的战栗,似畏惧,又似虔敬,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天地间那不同寻常的静默,没有人敢打破这肃穆的寂静。
李老道举目向北方望去,昆仑遥远模糊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所有人都预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
非但是他们,大地上的所有修士、凡人和其它生灵,都在静静等待着。
此时万籁俱寂,天地都仿佛屏住了呼吸。
昆仑山巅,冷嫣抬起手握住灵珠。
暖意自掌心流入她的四肢百骸,这是若木留给她的神格,她知道祂想让她飞升成神,将一切前尘往事抛诸身后。
但比起做个无情无欲的神祗,她更愿意带着关于祂的回忆度过凡人的一生。
她在心里轻轻说了声对不起,接着收拢五指。
随着一声琉璃破碎般的脆响,银光喷薄而出,直冲云霄,驱散了浓墨般的乌云,然后化作点点灵光散落在紫蓝色的夜空,犹如漫天繁星同时闪耀。
天际传来飘渺清越的乐声,世间没有任何乐器可以演奏出那样的声音,它忽远忽近,远得好像来自没有人能抵达的天边,近得像是发自每个人、每个生灵的心底,令人不由自主地热泪盈眶。
“是昆仑谣,”青溪道,“这是昆仑谣的调子。”
话音甫落,有人指着城外沙碛中一条巨大的裂隙道:“快看,那是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团银白色的东西缓缓地从地缝中升起。
许多人都是心头一凛,这些冥妖便是从地脉中钻出来的,难道还有什么更厉害的东西?
正思忖着,那团光雾似的东西已经整个从裂缝中跃了出来,众人定睛一看,发现那似是一头灵兽。
不待他们看清,那灵兽已经舒开四蹄,踏空向他们奔来。
众人这才看清灵兽的模样,它生着女子的面容,头上生角,身躯似马,还有一条布满银白鳞片,龙一般的长尾。
它一边奔腾一边和着乐声用古老的语言吟唱着昆仑谣,所过之处,冥妖一只接一只化为乌有,阴煞雾涌入那灵兽体内,越来越多的冥妖消失,灵兽身上的光芒越来越耀眼。
众人都被那灵兽的圣洁和美丽震慑,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李老道第一个回过神来,喃喃道:“是乘黄,那是乘黄……”
众人不由大惊。
“真的是乘黄?”
“这就是传说中的圣兽乘黄……”
有人喃喃地念起那首所有人耳熟能详的谶语:“羲和神脉出昆仑,扫荡六合开天路,魑魅魍魉皆匿迹,河图洛书乘黄出……”
乘黄飞到他们面前,在高台上空盘旋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向远处奔去。
九只乘黄从各处的地脉中钻出来,脚步轻捷如风,在大地上空奔腾着,由它们的眼泪和怨气所化的冥妖化为乌有。
东方既明,第一缕晨曦照在龟裂的大地上,冥妖已化为乌有,乘黄兽盘旋着向天边飞去,吟唱声渐轻渐远,
灵光化作清气,被夜风带到世间每个角落,人为造就的仙凡藩篱在灵风中冰消瓦解,由阵法区隔出的清微界不复存在,与凡界融为一体。
从此世间不再有神明,但神明又无处不在,在每一朵花,每一滴雨,每一缕风中,也在每个生灵的神魂深处。
……
神魂被傀儡丝牵扯的熟悉痛感再次传来,随着神格消散在天地间,她的夕暝神脉和阴煞气消失了,身体也恢复成了原本的傀儡躯。
冷嫣取出那柄陪伴她数百年的破铁剑,捏了个御剑诀,踏着剑向归墟飞去。
弱水仍旧平静无波,一叶叶小舟载着无数亡魂飘向弱水中央的大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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