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没有关系啊。”谢寻道:“但是我想说与你知道。”
江停云被这一记直球击得越发不知所措,好在公主府离司马府并不远,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此时已到了侧门之外。守门的侍卫见他们二人共乘一骑而来,却仿佛什么都没看见,齐齐半跪请安:“公主。”
江停云待马停稳,就侧身跳了下去。侍卫为她开了侧门,江停云径直走到门内,才转身对着也跳下马来的谢寻道:“谢将军,我已经到了,你回去吧。”
谢寻握着马鞭冲她抱拳一礼:“那我就不打扰公主休息了,莫要练得太晚,明天见。”
江停云扫了一眼杵在门边眼观鼻鼻观心的侍卫们,胡乱挥了挥手,就转身走了。
门内的婆子们见她进来,忙抬过软轿。江停云坐不惯人力轿子,摆手让她们下去,自己慢慢走着回院子。
她觉得今天晚上的自己十分反常。她一向是体面人,要维持领导威严,就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以这个标准去看,她刚才可以说得上是非常失态。
普通员工的个人情况,她根本没必要如此关心。作为自己的臣下,谢寻年方几何,家中是否有妻有子,丝毫不影响他为自己效力,然而她却如此在意。
江停云不是懵懵懂懂的无知少女,回想此前种种,她轻易就能够弄明白,自己待谢寻确实与旁人不同。只是她却不知,这份情谊对二人来说,重几斤几两,价值几何。
如果她是普通的闺阁少女,或许并不会有这些担忧。但是她要走的路,是世间最难最险,也是最孤独的一条路。历代帝王称孤道寡,不是他们灭情绝爱,而是在权力面前,人人都可能成为他们的敌人。
数千年传统观念桎梏,很少有男人愿意屈居自己的女人之下,就连一个公司的控制权,都会招致恋人反目……
她有些痛苦地闭上双眼。江停云曾有志同道合的队友,因为爱慕于她,主动加入她的公司,帮她发展事业。那个时候的她一心想要证明自己,整个身心都扑在工作上,不懂也无暇顾及感情。
当那人向她表明心迹,她觉得能有人跟她并肩奋斗也是不错,只是却没想到她受到的最深一击,恰是来自她最信任的人。
那个时候她就明白,权力轻易就可以改变人心。这也是她之前迟迟不肯回应谢寻那些诱导话语的原因,她害怕再次走上这条孤家寡人之路,怀疑防备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公主?”
江停云睁开眼睛,见醉冬正拿着一盏灯笼站在石子路上看着她。
“是醉冬啊,你怎么来了?”江停云掩去思绪,看着她走上前来扶住自己。
醉冬道:“婆子过来说您要自己走回去,我担心路上黑,过来迎一迎。”
江停云点点头。滇州最近在推行节俭政策,她身为公主自然以身作则,院子里确实不如往日亮堂。
江停云心中有事,没有说话的兴致,主仆二人沉默着向正院走去。醉冬觑着她的神色,有些犹豫地说道:“公主……”
“怎么了?”江停云问。醉冬回到滇州之后,安静了许多。其实江停云对醉冬听命于谢寻的心结已经没有那么在意,真要论起来,滇州做醉冬主子的时间比她可长多了。
在山谷时醉冬还曾想要帮自己挡刀,如果这样的忠诚还不算数的话,江停云也不知道怎样才算是忠仆了。
因此她和醉冬,还是可以继续做一对好主仆的。
醉冬显得有些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才下定决心,鼓起勇气看着江停云道:“公主最近日日去司马府处理军务,我……我也想随公主去。”
江停云不意醉冬会提这件事,不由得有些惊讶。醉冬瞧见她的神色,忙道:“我不是想窥探滇州军务,只是……只是公主您要逐鹿天下,醉冬不想做一个除了绣花什么都不会的人,我想要帮助您。”
江停云闻言有些动容。她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姑娘竟有这样的志气。哪怕这个时空的女子读书、行动都没有受到很大的限制,这里依旧是男人的天下。不论北歧还是滇州,把持着军政大权的官僚阶级几乎全部都是男人,就算科举考试没有限制过性别,都鲜有女人科举入仕。
当日在大殿之上,李司马敢于公然指着自己说“牝鸡司晨,不得好死”,便是因为他打心底里看不起女人。如果不是江家只剩下她一人,恐怕连耿将军都不会考虑扶她上位。她虽然自觉不比任何男人差,但是一个人很难与传承千年的传统抗争。
在这样的环境下,醉冬想要帮助自己,也会受到很大的阻力,但她却还是敢于向自己提出来。江停云当然希望有更多的女子可以站出来,只有当她们身居高位,才能为更多的女子谋求福祉。
见醉冬紧紧地捏着灯杆,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江停云露出一个笑容,说道:“好啊,我正需要你的帮助。”
醉冬的脸立刻亮了起来,她大声地“嗯”了一声,欢喜道:“醉冬肯定会学得很快,很快就能帮上公主的忙。”
醉冬将心愿和盘托出,紧张的情绪终于褪去,这才发现江停云正披着一件陌生的男子外袍,不由奇道:“公主这外袍是何处来的,醉冬怎么没有见过。”
江停云也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还披着谢寻的外袍,轻咳一声道:“司马府里随便拿的。明日洗洗,后日记得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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