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太妃静坐于桌边,凝神呆怔的面庞上瞧不出喜怒。暗室里的声响清晰地传出来,先是衣料被撕碎的声音, 继而是女子细碎的呜咽低骂......桌上的烛台忽然爆出一记噼啪声, 常太妃怔怔望向烛火,恍惚间仿佛看见殊儿含笑的脸。
黯淡的瞳仁微动,她红着眼露出些许笑意。
良久, 室内呜声渐歇。常太妃起身朝室门走去,可未走几步,外头有人破门而入......常太妃错愕回眸时, 人已被重重围住。暗室的门亦由内打开, 里头本该衣衫不整的两人面色如常地走了出来。
刹那间常太妃面如死灰, 薄唇轻颤:“不、不可能的!”
然而下一瞬, 一个俊朗的男子嘴里塞着布被人押进来,而他身后跟着的人,眉眼间与谢屹辞有几分相像。温若亦是有些看不明白, 而常太妃却忽然歇斯底里地喊:“谢屿, 你居然出卖我们?!”
谢屿神情微凝,没说话。
“哈哈哈, 狼心狗肺的东西!”常太妃笑得面目狰狞, “如果没有我们,你早就死千百回了!如今、如今你竟是恩将仇报, 背叛我们......”
“抱歉, 娘娘。”谢屿的眸中闪过几许愧色。
侍卫将人带了下去,凄厉的尖笑声逐渐淡去。温若的掌心沁出湿凉的汗,她迷茫地侧首,却瞧见谢屹辞脸白如纸, 可他握着她的手却滚烫一片。温若心口一震,开口时语调带着颤:“你怎么了?”
见状,谢屿眉心一凛,上前搭了搭谢屹辞的腕,沉声道:“快扶他离开这里。”
待上了马车后,谢屹辞便失了所有意识,沉沉昏睡。温若抱着他,感受着他身上渐次升高的体温,雾眸酸涩泛红,眼泪止不住地簌簌落下——
她早该想到的。常太妃既然能将她从皇宫带离,可见心细如尘,她怎么可能轻易让谢屹辞进来?
温若俯下身,用自己微凉的脸颊贴了贴谢屹辞的脸,心口苦涩满溢。
*
回到谢府,方墨澄早已将针药备好。他原是准备给公主医治的,可未料到是大将军被抬了进来......
他一搭脉,面色立即一怔。
——气血翻涌,被内力强行封于五脏六腑。
将军这是在拿性命开玩笑。
“他服了血沸丸。”
熟悉的声音令方墨澄为之一震,他闻声回眸,有一瞬的懵怔,他茫然低喃:“军师......”
而谢屿只淡淡嗯了声,沉声:“用针吧。”
温若不知血沸丸为何物,但见到方墨澄取出粗针时,呼吸倏然窒住。然后她看着一根根针刺入谢屹辞的指尖、双肩、发顶......不知怎么的,她觉得自己身上疼得厉害。
不多时,谢屹辞终于有了反应。他紧闭着眼,无意识地吐出好几口血。鲜红的血刺痛温若的双眸,可她毫无办法,只能在一旁看着他受苦。
“无碍了。”方墨澄轻拭额间的汗,吐出一口浊气,“让将军休息一会儿,我去熬药将体内的残毒逼出就可。”
闻言,谢屹点点头,然后看了眼温若便沉默地退了出去。
“公主手臂上似乎也有擦伤......”
“我没事。”温若打断他的话,“先去为将军熬药吧。”
一旁静默着的祁芳和范晞面上皆是担忧,温若的状态任谁都不会觉得没事。白皙的脸上染了些烟灰,身上的衣衫亦是有些破了,哪怕披着厚厚的棉氅,都遮掩不住她的狼狈。
“公主,将军没事了。你听话,让大夫先看看伤,等包扎好了再过来好不好?”祁芳哽着声劝,可温若依旧无动于衷。她的脸色苍白,仿佛听不见任何人的话。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谢屹辞,一动不动。
没人劝得了她。
终于,众人放弃了劝说,无奈地从屋里退了出去。暖阳西落,屋内不知何时燃起了烛灯,淡幽的菜香弥散在烛火之中,却无人动一口。
温若坐在榻边,听着婢女进出的声响,却始终没有看一眼。除了方墨澄进屋给谢屹辞喂药时,她的眼神汇聚了片刻,其余时间她都是怔然无神的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忽然有人轻叩门,“公主可有时间听几句话?”
温若侧首,将目光落在谢屿始终冷然的脸上。常太妃的话忽地在脑海里回响。稍顿了顿,她点点头,继而起身朝屋外走去。
月色泠泠,两人在寝屋外不远的廊下驻足。
谢屿眉眼冷淡,直截了当地低声开口:“公主与屹辞并不合适。”
温若岂会看不出谢屿对她的敌意,从见到她以来,他望向她的眼神便是带着不满的。她张了张口正要说话时,谢屿又继续道:“我的话虽然逾矩,却是为了你们好。”
温若鸦睫轻颤,不解其意。
“温氏与谢氏之间的恩恩怨怨,敢问公主了解多少?”谢屿轻笑,摇头喟叹,“公主与这些事无关,谢氏人亦恩怨分明。只是你们之间,不该也不会有结果。公主听我一句劝,及时抽身,于你于屹辞都好。”
片刻的静默后,温若咬了咬唇,苍白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如果我不呢?”
“呵。”谢屿神色微沉,抬手从衣袖中拿出一封陈旧的信封,正要递给温若之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
“叔父。”
温若心尖一颤,抬眼望过去。只见谢屹辞匆匆而来,声线中带着几不可见的颤,煞白的脸上病态极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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