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他昨日在姜凤声面前那带一点惫懒又带一点倨傲的模样着实有几分孩子气,就像世间任何一个头角峥嵘的少年。
“那现在咱们怎么去鸿胪寺?”袁子明问,“现在出宫算不算旷值?”
叶汝真:“什么旷值?咱们这是奉旨出宫办差。”
风承熙确实没有处罚叶汝真,但交给叶汝真一个差事,还让袁子明从旁协理。
“给你三天时间,去探一探那个伽南人的底。”风承熙的原话是这样交待的。
叶汝真摸不着头脑:“哪个伽南人?”
方才在殿上的伽南人可有十几个。
“就是让叶卿瞧得目不转睛的那一个。”风承熙道,“眼光倒是不差,那一堆南蛮里,也就那一个稍微能看。”
叶汝真:“……”
风承熙说完就走了,既没说查什么,也没说怎么查,更没说为什么查。
留下叶汝真在原地一头雾水,恍恍惚惚地想自己分明是个起居郎,为什么要干大理寺的差事?
“听说在宫里办差都这样,越上面的人说话越少,下面的人办差全靠一个‘猜’字,所以当官第一要务就是要学会揣摩上意。”
袁子明一脸骄傲,“阿成,陛下这是对你委以重任啊,好好办差,说不定就能升官发财!”
叶汝真打了个哆嗦。
升官发财?
不不不。
“你一身才华本来就不该只在乐坊消磨,是时候大显身手了!”袁子明干劲满满,“走吧!”
叶汝真:“今天不行。”
袁子明:“???”
叶汝真皱眉:“手疼。”
袁子明立刻扶住她下台阶:“那你小心一点,马车一定要定期检查,要不我把我的马车先借给你……”
*
姜家,书房。
“第一天出宫就回了家,第二天根本没出门,第三天去了鸿胪寺但只待了半个时辰,而且根本没有见伽南人?”
姜凤声把信看完,搁在烛火上烧了,“这位叶大人,是打定主意玩忽职守了。”
“到底是明经出身,黄口孺子,难当大任。”
说话的是姜凤声的幕僚,唐远之,“起居郎位阶虽然不高,但近身伴驾,说不定便能左右帝心,陛下年轻,身边该多添些稳重老成之人才是。”
“先等一等吧。”姜凤声道,“不急于这一时。”
姜凤声望向窗外,隔着水面,晚风送来悠扬琴声。
唐远之赞道:“大小姐着实勤勉,这么晚了还在练琴。”
姜凤声慢慢道:“姜家的子女,自然什么都要做到最好。”
*
这日散朝后回到御书房,风承熙没有召见朝臣,摒退了左右,问叶汝真:“查得怎么样了?”
叶汝真从怀里掏出一份信笺递上御案。
上面一一列明那个伽南人阿偌的身高尺寸、衣食习惯,包括背上有一幅展翅雄鹰的纹身。
风承熙:“就这些?”
叶汝真:“十两金子,只能买到这些。”
“……”风承熙,“你买的?”
“自然,能花钱的为什么还要出力呢?臣毕竟有伤在身。”
叶汝真说着小心翼翼地捧了一下自己的右臂。
“那何不多花一点,便能买到他在京中与谁人碰过面,在宫中是否有熟人。”
叶汝真假装没有听出这话背后透出来的意思,诚恳地道:“陛下,臣的金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起居郎一个月俸银二十两,禄米三十石,臣跑这一趟差,一年的俸禄都不够填的。”
风承熙:“叶卿这是问朕要钱的意思?”
叶汝真:“不敢。不过若是陛下体恤,能容臣去户部核销一下——”
话还没说完,就见风承熙站了起来,走到她的面前。
叶汝真的身形已经和一般男子差不多高了,风承熙却还是比她高出一截,身段修长,玄底朝服上五爪金龙煊煊赫赫,压迫力惊人。
叶汝真一阵紧张。
来了来了,她终于激怒到他了,她可以被免职滚蛋了。
风承熙双手握住她的肩,脸上的神情比她方才还要诚恳。
“爱卿啊,非是朕不肯体恤,实在是国库空虚,钱都流进姜家的私库里去了。宫中也实在艰难得很,爱卿既然如此阔绰,不如贴补贴补朕吧。”
叶汝真:“……………………………………”
第5章 花筵
蜀中天高皇帝远,叶汝真对风承熙一无所知,这几日才着意打听出一二。
风承熙登基得早,才当了三年太子便当了皇帝,太师教太子可以请戒尺,大臣教天子可不敢动龙身一根寒毛。
据说风承熙少时性情十分顽劣,闹起来无法无天,谁也管束不住,一年里不知要换多少位帝师,什么荒唐事都干过。
一言蔽之,很有当暴君的天分。
后来忽然生了一场大病,病愈之后,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再也不像以前浑身长了刺似的到处扎人,开始好学上进,认真读书。
风氏皇族的宗亲们激动得连夜去太庙祭告。
只是他们祭得太早了,风承熙认真归认真,读了半天一篇《尚书》背得乱七八糟,颠三倒四,贻笑大方。
宗亲们绝望了。
孩子从前不上进,还可以说是不懂事没开窍,本质还是块璞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