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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承熙新披上的外袍原是淡蓝色,被生生洇出一片深蓝来。
    “看戏呢?”风承熙在镜中瞥向叶汝真,“还想看多久?还不快过来?”
    “……”叶汝真只得上前。
    郑硕把布巾交给叶汝真,如释重负,躬身退下。
    铜镜昏黄,映出一坐一站两个人的脸。
    叶汝真一抬眼就迎上了风承熙在镜中灼灼的视线,忙垂下眼睛,专心致志替他擦头发。
    风承熙“嘶”了一声,“你再用力一点,就能把朕薅秃了。”
    叶汝真这才发现自己力气用大了,连忙跪下:“陛下恕罪!”
    风承熙转过来,两手撑在膝上,“好,你倒说说,你有哪些罪?朕又该怎么恕?”
    “臣所犯之罪,罪无可赦。”
    叶汝真沉声道,“臣叩谢陛下肯在臣外祖母面前遮掩,她老人家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陛下要怎么处置臣都成,只望陛下能放臣的外祖母回到蜀中,颐养天年。”
    “你还知道你罪无可赦,胆敢拒婚便罢了,竟然还敢撒手就跑,连封辞呈也不写!”
    风承熙声音里终于透出了一丝牙痒痒的恨意,“叶汝成啊叶汝成,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你真以为你逃得出朕得掌心去?”
    叶汝真:“…………”
    她愣愣抬起头,“陛下说臣的罪,就是这个?”
    “哼,你以为就这个?”风承熙恨恨地,“你把朕当什么人了,朕是那种强娶豪夺之辈吗?用得着防朕像防贼似的,还把真真藏起来吗?竟然还弄出一个东福坊的小宅做幌子,朕的人找过去才发现屋去楼空……叶汝成,你是把那点脑子全用来防备朕了吗?朕在你心里就这么个不择手段的小人?”
    “……”
    叶汝真此时的心情,就跟屋外的天气一样,雨散云收,一片晴朗。
    敢情他什么都不知道?
    敢情叶汝成是福至心灵,先撤离了东福坊?
    上路之后的这一个多月,叶汝真无时不在忧心京城可能会发生的事。
    现在才发现她上辈子一定是救人无数,积了大德,老天爷处处在帮忙,她的担忧一桩也没有发生,事情比她想象得还要安稳顺利。
    “陛下是怎么查到东福坊的?”叶汝真忍不住问,“是家父说的吗?”
    “伯父跟朕聊天时样样来得,一问到你们俩的行踪便一个字都不提。”
    风承熙声音冷冷的,回想起了自己那些个转辗反侧的夜晚,以及那些个翻遍奏折都找不到一封来自叶氏臣子请罪折的清晨。
    当他终于忍耐不住,以郗明德的身份去叶家拜访,却发现兄妹俩都不见了。
    叶世泽只说白氏回蜀中有事,兄妹俩陪同回去。
    但风承熙彻查那一日出城的守卫,马车上与白氏同行的只有他那好叶卿一人。
    并且查明出城那日就是吵架后的第二天,风承熙又被堵得气不打一处来——也就是说他,他以为叶汝真在家里反思己过,结果人家直接跑路了。
    他派人查叶汝成名下的产业,发现了东福坊的小院,原以为是叶卿给妹妹安排的藏身之所,进去后才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你不单是防备着朕,还把朕当猴耍啊,叶卿。”风承熙咬牙切齿,“你说朕该怎么处置你才好?”
    叶汝真听得心惊胆颤。
    风承熙已经查到了东福巷的宅子,只要再往下查一步,问问周围邻居,这几个月里住在里头的人是谁,一切真相就要水落石出。
    但是他没有。
    他丝毫没有怀疑过她骗他,只是恼恨她提防戒备、不告而别。
    他从不相信任何人,连生身之母都不敢相信。
    对她却是笃信无疑,近乎盲目。
    “臣错了。”
    叶汝真叩首,额头抵住驿站的木质地面,大雨的水汽还留在空气里,混着木头的味道,透着一股夏日雨天独有的潮湿气息。
    雨后的阳光已经斜斜照进来,晒得窗前这片地板微微发热。
    这点热意像是直接从额头沁进了脑子,再由脑子直透进心肺骨骸。
    她周身都在发热,身体微微颤抖,声音也是。
    “陛下,臣错了,臣有一件事,要向陛下坦白。”
    风承熙气笑了:“呵,你这儿还有事瞒着朕呢?”
    叶汝真抬起头,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直视风承熙的眼睛,十八年来的勇气以及十八年后的勇气全部化用在此时此刻。
    “臣不是叶汝成,臣是叶汝真。”
    风承熙脸上原本挂着冷笑,此时笑都止住了,脸色肉眼可见地变了。
    他冷下声:“你过来。”
    叶汝真膝行上前。
    “再过来。”
    叶汝真此时已经豁出去了,鲜血在经脉里微微沸腾,近到他的膝前才停下。
    他的脸近在咫尺,他的长发还未全干,带着水汽分外漆黑,容若冰雪,眸子深深无喜无怒,一片冷然。
    叶汝真有点贪婪地看着他的眉眼,恍惚地想也许这将是最后一次这样近地凝望着他,这样清晰地在他的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在你心里,朕是个什么样的人?”
    风承熙的声音里透着明显的怒气,“你是不是觉得,朕就是个色迷心窍的昏君,为了女色可以丢下京城千里迢迢追到蜀中,只为得到你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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