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太医名柏,字裴瑜,比芙笙大了十三个年头,师承西陵第一医者,医术高超,十三岁便位及太医院四品太医,震惊新月。
上辈子芙笙嫁人后,叶裴瑜便消失了。
仅着一身米白色素裳,芙笙幽幽顺口气,被流云扶着跨过低低的门槛,抬眸对上那翩翩白衣的儿郎。
“路途不算短,定要垫上软垫,殿下身子弱,不得坐硬座过久。”温润清俊的叶裴瑜举止儒雅,声线净澈。微醺的春光下,右眼眼角有一颗泪痣,平添了几分阴柔。
“一个三公主罢了,叶太医何须如此悉心?”殷公公细声细气地摆摆手,抱怨道,“接谁都有赏钱,唯独接这位公主,一个子儿都捞不着,还惹得一身晦气。”
他见叶裴瑜不回答,便扭扭身子,偏头捏着嗓子尖细道:“叶太医,不是老奴说你,你别一门心思放在三公主的身上,你都因她从四品降为七品了。啧啧啧,前国师当初放言三公主生来不详,这病,不是凡人能治的~别因不知变通,陪葬了锦绣前程呐。”
叶裴瑜点点头,回得漫不经心:“多谢公公提点。”
芙笙瘪瘪嘴,白眼翻到天际去:
哼,老太监,人家酒足思淫/欲,你是吃饱欠人扁。
她深吸口气,绽开一抹笑意迎了上去:“裴瑜哥哥。”
“见过殿下。”殷公公阴阳怪气地行礼,芙笙略过他,径直走到叶裴瑜跟前。
“殿下,”叶裴瑜朝来人勾出一抹温柔的笑意,礼节标准十分恭敬,“今日可好些了?”
“嗯,多亏裴瑜哥哥医术高明。”
“如此甚好,殿下上车吧。”
“——见过殿下。”
一道公公腔故意打断二人的谈话,芙笙扭头,原是殷公公复喊了一声。他仅微低下头,手敷衍地拱了拱,腰直如板,满面的傲慢,全然不将她放在眼里。
若在上辈子,芙笙什么气都能受。
但这辈子,对不住,她一戳就炸。
“殷公公,”芙笙扬起下巴,声音虽缥缈无力,说出来的话却带着细针般,将其讽刺一通,“殷公公瞧着年纪也不大,腰板倒是挺硬。”
他晃晃脑袋,双眼笑成一条缝:“老奴有疾,腰弯不得,还请殿下见谅。”
“哦,若殷公公在宫中碰见大皇姐、四皇妹,行的也是此礼?”
殷公公闻言,眉头略皱:这三公主的脾性,怎的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若见了大公主,自要行跪礼。”
芙笙冷哼一声:“既如此,殷公公还不跪下?”
跪?
对方嗤笑一声。
见他迟疑,芙笙瘪瘪嘴,肩一沉,越发抬高音量道:“还是说,公公觉得,芙笙身上流的皇家血脉与大皇姐有所区别?”
“奴才不敢。”嘴上这么说,殷公公却笑得傲气,无丝毫示弱。
见他依然不跪,芙笙朝后看了流云一眼,眼睛向她一眨,下巴朝殷公公别了别:“流云,让殷公公见识见识沁芳园的规矩。”
沁芳园的规矩?
流云一愣,浑身的血液忽沸腾起来:这辈子,竟还有欺负人的机会?
早前因芙笙性软,向来是被别人欺负的流云,心里放烟花似的,登时有了气势。
她大步上前,紧咬牙关,忽抬起一脚狠狠踹在殷公公膝盖上。
“哎哟喂!”殷公公双膝“噗通”跪地,双眼瞪得滚圆,眼刀在流云身上划了好几回,“你,你竟敢……”
“你对公主大不敬,给你一脚都是便宜你的!三公主虽住在沁芳园久了,仍是公主殿下,与你这腌臜物乃云泥之别,岂由你放肆!”
殷公公手哆哆嗦嗦,你你你的说不出什么道理,却听流云噼里啪啦连珠炮似的继续道:“殿下万金之躯,若被你气坏了,你十个脑袋也不够砍!谁给你的胆子,见了殿下竟不行礼?殷公公怕是糊涂了!一个奴才,竟敢虎了胆子爬到主子头上!”
好不容易骂一回人,流云的声音巨敞亮,在小小的巷子里,竟有阵阵回声,一波接一波。
她自豪地朝芙笙抬起下巴:殿下,骂人真舒畅。
车边的四个侍卫本极其散漫,见此情景均面面相觑,赶忙于四面站得笔直,恭敬行礼不敢多言,更别提替殷公公说话。
殷公公额头上冷汗滴了一滴又一滴,眼珠子转了好几圈,似有一股皇室的威压倾轧下来,把他按在地上狂踩,直喘不过气。
“老奴失礼,殿下赎罪。”
算有点眼力见的,他忙俯下身,额头紧贴地面,老脸拉得贼长。
芙笙轻挑眉,顿觉今日天气好得不像样:“殷公公记着就好,勿要再犯。”
叶裴瑜唇角暗暗上扬,轻咳一声,以袖盖掌,扶她上马车:“殿下还请放下帘子,免得透风染了风寒。”
马车粼粼往天京驶去,因沁芳园位于天京郊外的边边角,故此一程,太阳东边出时起步,落日前方得入宫安顿妥当。
调皮地偷偷卷起车帘的一角,芙笙这儿看看,那儿瞧瞧。
此等繁盛无忧的情景,与上辈子天差万别。
上辈子萧元造反后,人人自危。街上行人愁眉苦脸,连天色都暗淡许多。如今春光明媚,街道一片喧闹,素裳麻衣挤挤挨挨均笑容满面。
这才是真正的天京盛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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