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长海看向旁边安静坐着眉眼微垂的郑文,脸色阴沉地问道:“文儿,你曾随王上去过陈国,此事你有何看法。”
郑文闻言抬眸看向郑长海,不答反问:“叔父,当年父亲究竟为何背叛梁国。”
郑长海愣住了,眉间戾气一闪而过。
屋内静地可以清晰地听到窗外声声蝉鸣。
一个从未想过的可能突然击中了郑长海。
他之前接到桓侯的命令,借宁久微之手做实宁远通敌的罪名,除掉镇国公府。他只以为桓侯是想借此削弱陈国实力,如今看来,是否有可能桓侯早已和陈朝先达成了某种协议……
郑长海正多番揣度时,郑意终于忍不住了:“叔父,母亲,你们都没关注,为什么表哥会向陈国索要宁远。”
“表哥不要土地,不要金钱,偏偏要个糟老头子。”
“难道表哥当真是为了宁久微那个贱女人。”郑意没来由地心慌。
她一直希望梁玄能不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也能像李瑾虚那样对她温柔体贴。可那个对梁玄特殊,对他有不一样意义的女人,只能是自己。
她才是世上最优秀,最尊贵的女子,她决不容忍其他人抢走她的位置。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她本来可以顺利地嫁给表哥成为梁国王后,如果有机会的话,她还将是六国唯一的皇后,六国最尊贵的女人!
可这一切都被宁久微破坏了,自从施粥被宁久微破坏的那天开始,事情就开始不受她的控制……
郑意拳头越攥越紧,好容易前段时间表哥主动邀请她多进宫逛逛,她一定得除掉宁久微。
“王上志向高远,岂会为美色误国。”郑文虽然钦佩宁久微,但他更了解梁玄。
“况且王后娘娘堪为一国王后,妹妹以后需慎言。”
郑意闻言心中更加不平,她的亲兄长居然承认宁久微是美色?论姿色她哪里比得过自己。
郑长海却露出赞赏的笑容,“正是,王上岂是儿女情长之人。”
梁玄虽年幼,却精于政务,威信颇深,否则郑长海也不会在梁玄和梁元庸之间摇摆不定。
他必须要维持郑家的荣耀和地位,他绝不容忍有人凌驾于他之上,哪怕他是威名赫赫的陈国镇国公,哪怕他是国丈。
既然宁远草莽出身都可以做国丈,他郑家世代簪缨又如何做不得。
郑长海不由看向被郑文一番话说得梨花带雨的郑意,明明气急却不外露,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一袭轻柔飘逸的芙蓉锦裙衬得容光昳丽引人怜爱,更是自小被郑家按照王后的标准悉心教养腹有诗书。
只待一个机会,王后之位便能再度属于郑家。
郑长海暗自点了点头,当年将郑意过继到自己名下果真是明智之举,他日郑意封后,郑家的荣华富贵便能代代相传。
而如今的郑家,若想在乱世中保住富贵,还有一样东西至关重要,那就是兵权。
郑长海目光闪烁地看向一旁沉稳儒雅的郑文,终于下定了决心。
*
六月最后一天的正午,日头毒辣,渭城居民纷纷在家躲避酷暑。
卫西之战才刚过去不到一月,一队囚车浩浩荡荡地入了渭城。
在屋内乘凉的百姓都被此种情形吸引了出来,站在门口悄悄地打探。
二丫今年五岁了,是土生土长的渭城人。扎了两个麻花辫甚是可爱,她甚少看到这种场景,眼睛眨巴眨巴,聚精会神地想要数清楚到底有多少辆,可惜每次数到十就数不来了。
“阿娘,这些人是犯了什么错吗,为什么要被绳子绑着,还关在小木屋里。”二丫想起阿娘总是恐吓她,不听话就要关小黑屋。
旁边的妇人将二丫搂紧了些,“看这旗子上,这些应该是陈国人。陈国打了败仗,怕不是来送人质。”
“这些人好可怜啊。”二丫糯声说道。
是啊。
妇人心中也很同情,这么热的天气,这些人怕是好几天没有进食了,她清楚地看到当中有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眼瞅着只剩一口气了,也不知道这些人是犯了什么罪,要被这样折磨。
二丫忍不住用葫芦灌了一壶水,上前想给老爷爷老奶奶喝,那看上去凶巴巴的士兵倒也没有阻拦。
老奶奶已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连口水也灌不进去,老爷爷却很是和蔼,哪怕身体极其虚弱却也撑着向她道了谢,“谢谢你,小姑娘…”
二丫只感觉老爷爷的目光很悠长,仿佛透过她还在看着别的什么人。临走前,二丫瞟了眼旁边囚车里的漂亮姐姐,姐姐眼睛紧闭,口中却念念有词,好像是什么“恨……微……”
宁久微这段时间忙于追查纵火和挖掘盐井之事,对城里闹的沸沸扬扬的囚车群一事毫不知情。
她此时正在渭河边,探微楼的遗址上。
“宁老板,黄大人已经查清楚,纵火者是李家的家仆,只不过事发前已经被赶出了李家。”钱掌柜半躬着身子,向宁久微报告渭城府尹的查案结果。
探微楼被烧,他作为掌柜也难辞其咎,因此追查真凶时钱掌柜格外用心,生怕会被宁久微迁怒,要知道宁久微对手下之人大方至极,这些日子宁久微的一言一行更是坚定了他的跟随之心。
事发之后,宁久微第一时间派人通知黄光易追查,只是没想到纵火者居然会是李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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