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逢当年的车祸成为宁梁庆毕生隐痛,每每想起都痛心疾首后悔莫及,求得宽恕会好过一些吗,或许会,又或许不会。
可当宁絮心系之人正是江逢,又为这件事所扰的时候,他不能再缩头缩尾,让宁絮顶着他的姓,承受他带来的后果。
哪怕为她求得一丝宽容也好。
江亦征拄着拐杖缓缓起身,而后握住宁梁庆的肩膀,将他扶起。
“人生在世,诸多事情身不由己……”江亦征止不住咳嗽,只得慢慢说,“以己度人来说,这事怪过你,恨过你,既已过去,那就过去吧,不必再提,你也不用再介怀于心。”
宁梁庆一愣:“您的意思是……”
他没想过老爷子有原谅他的一天。
“唉,坐吧。”江亦征长长叹息,“也许老天是怨我们当初不够宽容,才让阿逢那小子吃尽苦头。”
“小絮是在延林?”江亦征问。
“是。”
江亦征瞬间明白来龙去脉,也难怪江逢老跑延林,待着还不愿回来。也罢也罢,他早管不住这小孙子了。
“小姑娘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也还行。”
“趁过年叫她回来看看我这老头,我也不知还能活多久。”
“行……大过年别说这不吉利的话。”
江亦征叫人拿来棋盘:“挺久没跟你下棋,不知道你棋艺退步没有,先下几盘吃过晚饭再走。”
宁梁庆眼眶热着,心中重石减轻不少:“多谢您。”
谁都知道这个谢不是谢这顿晚饭,而是谢江亦征的宽容。
江亦征这一生只有江逢这一个孙子,差点出那样的意外,换做其他人,恐怕这辈子都难以释怀。
时隔多年,旧人重逢,恩怨消解在这棋局落子声中。
*
刷完春节档的电影,宁絮又和大学舍友到处逛街,胡吃海喝,一通玩下来精疲力尽,没那么伤春感秋了。
舍友却说:“你怎么像失恋一样。”
“……”
宁絮瞬间心累,刷起手机打算买机票回延林,接到了宁梁庆的电话:“小絮,过年这两天有空,你回江家看看,江老说等你来。”
“什么意思。”宁絮心一沉。
宁梁庆:“我去了一趟江家。”
以为宁梁庆因为她和江逢的事,上门给人磕头道歉,宁絮难过又憋火:“去什么去,这些年不都好好的吗,天下没有其他男人了是吗?我还缺江逢一个?”
宁梁庆连忙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就喝点茶,下了棋,--------------丽嘉把过去的事放下了,不然你真的希望我带着这件事入坟里去?”
宁絮也知道他责任心重,越是这样的人,越难为自己犯下的过错开脱。
“呸呸呸,大过年的说什么坟不坟!”
“他身体确实不太好,你有空就去看看。”
“嗯,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宁絮改买海佑市机票。
宁絮第二天下午到江家,宁梁庆早已坐火车离开。
门卫同样让来访者报名字,再拨通内线,看是否放行。
宁絮顺利通过黑铁栅栏,走在中间的路上,两侧都是花田,再见到百年榕树,往后便是江家祖宅,依旧庄重古朴,多了几分岁月痕迹,但变化不大。
管家涂瑀立于门前,看见她,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管家也变成老管家,苍老许多,宁絮也朝他一笑。
进了门,客厅只见江雯羽。
江雯羽如今快四十岁,保养得仍像二十七八岁,许是在家休息,她没穿职业风的衣装,而是穿一身墨绿旗袍,少了凌厉锋芒,多了温柔韵美。
“宁絮?”
江雯羽不知道宁絮要来,差点没认出来,曾经的小女孩,如今亭亭玉立。
长大后的宁絮更是知道阿姨不能乱叫,跟着叫姑姑也不合适,安全起见应当叫姐姐,但为了更亲近点,宁絮选择叫:“雯羽姐。”
“来,过来坐。”
见到来人,江雯羽高兴得太明显,立即起身招待她。
“阿爷呢?”宁絮问。
“他今天下午犯偏头痛,吃过药,这会儿还在屋里睡,晚点你就能看到他。”
宁絮见江雯羽一副想促膝长谈的样子,不知道在这聊天会不会影响老爷子休息,于是说:“挺久没来江家,要不我们在庭里边逛边说?”
江雯羽套件羽绒大衣:“也行,就是不知道你刚来累不累,逛累了咱们再回来坐。”
还好撞上江雯羽在,宁絮那点紧张感也没了。
江雯羽对待自己人,向来极好相处,把暖手的东西塞给宁絮。
地上也积一层薄雪,皮靴踏上去有轻微的细响,留下不深不浅的足迹。
江雯羽:“你现在住在哪儿?”
宁絮:“延林那边。”
“那么远啊。”江雯羽瞬间也明白江逢为什么跑到延林去,“难怪过年他都不肯回来。”
“他没回来?”宁絮愣怔。
她以为高劲飞会带他回江家。
“你不知道?”江雯羽也愣了。
“我……”
宁絮干脆把遇到江逢后的事情都说了,自动省略他脱衣服给她画画的事。
江雯羽听完,啧一声:“真是个傻孩子。”
宁絮走半天看不到小湖,于是问:“我和江逢小时候经常到这后面的小湖玩,怎么不见了?”廊桥也没了,只剩亭子孤零零地立在寒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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