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了课,苏敏还是照样赶去KEE工作室。第二天一早,凯瑟琳就要过来看最终定稿的设计图、工艺表和样衣了,只有不到二十个小时完成最后收尾的工作,这意味着那天晚上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她每隔四小时就吃了一片感冒药,控制住鼻涕和喷嚏,又喝了许多咖啡以免睡着。
设计室的一个微胖小男孩泰德提醒她:“苏敏,你这么吃法当心中毒。”
方书齐正好从旁边走过,对泰德说:“你别吓她,那种能吃死人的感冒药老早不卖了。”
苏敏心想,这老板真够冷血的。但事实却是,她自己也无所谓,在这当口根本无暇顾及生病这回事。
就这样一直忙到半夜,事情都做的差不多了,孙迪叫她去睡觉,她恍恍惚惚的也不知道自己答应了没有。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周围已是一片黑暗,她睁开眼睛,借着一丝夜色认出来这是三楼的“冥想室”,几张三人沙发和躺椅上横七竖八的睡着人。
她觉得喉咙又干又痛,轻手轻脚的爬起来,下楼去拿自己的杯子倒水喝,经过方书齐的办公室,看见窗边亮着一点盈盈的火光。她好奇,走近了去看,却发现是方书齐在抽烟。
“你怎么抽烟啊?”她嗔怪道,过去的几个月里,她从没看见过他抽烟。
“嘘……”他赶紧叫她住嘴,“你别说出去啊,孙迪正盯着我戒呢。”
她不屑的切了一声,抽烟是很坏的事,这是她从小被妈妈灌输的理念。等她倒了水回来,方书齐已经把烟掐了,开了工作台上的一盏小灯。
“怎么不去睡了?”他问。
她做了个鬼脸,说受不了那里的味儿,吃剩下的外卖,还有某人脱了球鞋的脚。
他拍拍窗边的白色躺椅,说:“睡这儿吧。”
她本不是个扭捏的人,此时却觉得不好意思,不肯在他面前躺下,看见躺椅上扔着一支炭笔和一本米色封面的速写本,就试图岔开话题,问他:“你画什么哪?”
“睡不着随便画的,”他回答,“假装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心就静了。”
苏敏拿起来看,有人,有景,也有静物,画的潦草,却不失神韵。她想起房子里到处挂着的那些炭笔画,这下总算知道出处了,调侃道:“你睡不着的时候还真多啊。”
他自嘲的笑了笑,并不解释。
就在那一刻,她突然发现,方书齐面对的似乎跟她一样的情形,凯瑟琳王就是他的设计制作课老师。她想起自己在矢田玛丽安的课上已经守得云开见月明,安慰他:“这次肯定能通过的。”
他沉默了一下,点点头说:“我知道。”
超过推荐剂量的感冒药终于还是产生了一些副反应,苏敏不记得后来发生的事,只知道天亮了,她醒过来,发现自己睡在那张白色躺椅上,身上盖了一条浅灰色的毯子。
方书齐蹲在她身边,捏了捏她的肩膀,对她说:“凯瑟琳快到了,你来吗?”
他背对着落地窗,脸离她那么近,她甚至能闻到他嘴里清淡的柠檬水的味道。她花了几秒钟恢复清醒,起身去洗手间梳洗整理了一下就下楼了。他知道她在生病,却一句废话都没说。他们是一样的人,他知道对她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半个小时之后,凯瑟琳到了。结果正如他们所料,“和光”系列通过了。
14
送走了凯瑟琳,苏敏急着赶去D-sign上课。外面下着雨,方书齐叫住她,说可以送她。苏敏又困又冷,也顾不上客气,跟他上了车。
一路上,车里播放着一张大杂烩CD,大多是摇滚,都是苏敏从没听到过的。歌手是个带着鼻音、有些沙哑的女声,配乐只是两把吉他、鼓和键盘,简单得近乎于简陋,但旋律和歌词却很别致,她特别喜欢其中的两句:
Don’t tell me where to go, because I won’t follow
I know the way forward, because it’s my road
“这歌叫什么名字?谁唱的?”她问方书齐。
“一个朋友自己录着玩儿的。”他回答。
怪不得这么原生态呢,苏敏心想,没再多问,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继续听。开出一段路,车子进入繁华地段,开始走走停停。她前一夜没睡好,正困的不行,坐在车里晃啊晃的很快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在设计楼旁边停了不知多久。
“几点了?你怎么不叫我?!”苏敏一下子跳起来,头撞到顶篷上,痛得她大叫。
方书齐在一旁看她的笑话,硬把她拉过来检查她头上是不是撞出包来了。苏敏推开他,拿了东西,打开车门就走。
“别跑,地上滑。”他在后面喊了一声。
她真的差一点滑倒,却连头也没回,挥挥手示意自己一切安好,快步朝大门走去。才走了几步,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不远处一辆红色两厢车上下来,是简妮,也锁了车门,朝她这里过来了,看见苏敏就笑着点了点头,苏敏便也笑着对她道了声早。
当天晚上,凯瑟琳返回巴黎。之后的两天,KEE工作室上上下下放了个小假。苏敏总算有了几天喘息的时间,却并未就此松懈,还是每天忙着上课、做作业。也是赶巧,就是在那几天D-sign设计制版专业二年级举行了第一次小考,苏敏难得有假,不用去上班,整天不是去学校,就是耗在阿尔诺那里,全力以赴的备考。她本来就实力不俗,这么一来自然更加信心十足,几科考试下来,自我感觉全都是超级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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