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团子尿了。
尿了路景越一身。
孟言溪幸灾乐祸,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斯文败类,在这一刻笑得跟个没轻没重的少年似的。
“快回房去洗澡。”孟时锦也许不是最心疼儿子的母亲,但绝对是最爱看儿子笑话的母亲,笑声仅次于孟言溪,笑完了推着路景越回房。
路景越牵着昭棠的手,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昭棠耳根都红了,生怕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再次说出“陪我洗澡”这种虎狼之词。好在他还知道轻重,替她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帮我挑衣服。”
昭棠不好意思,就想拒绝,但他可太了解她了,咬着字提醒:“我早上也帮你挑了。”
昭棠:“……”
行,是她欠他的!
她挑还不行吗!
路景越回自己房间的浴室洗澡,也不知道是不是介意被孩子尿在了身上,难得洗得有些久。
他衣服没什么可挑的,千篇一律的深色衬衫长裤。昭棠替他准备好换洗衣物后,就坐在床上安静地等他,视线扫过这个房间。
路景越手上有几处房产,在这附近还有别墅,算是自立门户了,这个房间里东西已经不多,衣柜里简单几件换洗的衣物,书架上倒是还有不少书。
但看得出来一直有人定期打扫,桌面一尘不染,窗帘洁净,在阳光底下也看不见细碎尘埃。
昭棠走到书架前,想看看他平日里都看什么书。视线一排排扫过,在看到几本熟悉的甲骨文专著时,停住。
路景越从浴室出来,身下只围了一条浴巾,上身裸露着,还往下淌着水珠。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耍流氓,一面往外走,一面调笑:“眠眠,你闻闻我身上还有没有那个味儿。”
昭棠坐在书桌旁,面前一本书摊开,不知道看什么看得那么入迷,没回他。
“眠眠。”他走到她身边,又喊了一声,她还是没回应他。
“眠眠?”他又喊了一声,同时故意耍流氓,扶着她的后脑勺往自己硬实的小腹凑,“你闻闻?”
昭棠难得没有跟他计较,
她仰着脸,轻轻看着他的眼睛:“你刚刚喊我什么?”
路景越愣了下,视线很快扫过桌面。摊开的书页上,正是几幅甲骨文拓片的图片。黑漆漆的底色,上面的甲骨文字纹路古朴深刻。
昭棠看着他,轻声问:“所以,伴眠,是……陪伴眠眠的意思吗?”
路景越眉心跳了一下,怕她误会他故意骗她,一时喉咙发干,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你听我……”
话没说完,就被她紧紧抱住。
她坐着,他站着,她紧紧抱住他的腰,脸埋在他小腹的位置。
血气方刚的男人,很多时候不是那么受控制的。更何况他只围了一层薄薄的浴巾,针织的材质疏松,连她温软的呼吸都挡不住,透过疏薄的面料,热热地喷洒到他的皮肤上。
昭棠还不知道这一刻,男人的血液早没在脑子里了。她抱着他结实有力的腰,紧紧闭着眼睛,脑子里想着这么多年来那个叫“伴眠”的ID。他像是住在论坛上一样,每一次她发帖,他总是第一个回复,她好几次难过孤单无处诉说,只能对着陌生的头像敲下一句不抱希望的“在不在”时,不管白天还是深夜,他都会立刻回复“在”……她有时候都会想,他是怕论坛太孤单了,才这么24小时不眠不休地陪伴吗?
原来他不是怕论坛太孤单,他是怕她太孤单。他陪伴的也不是冰冷的网页,而是……她。
昭棠心口发酸,情绪千回百转,在胸中激荡。
“路景越……”她哑然出声,嗓音发颤。
下一秒,她察觉到什么,愣了一下。
然后,空气以与刚才完全不同的气氛沉寂了三秒。
“路景越!”昭棠咬牙,用力推开他。
考虑到这里是什么地方,楼下都是些什么人,路景越不敢乱来,自己认命地滚回浴室,重新洗了个澡。
昭棠独自坐在外面,被他弄得又好气又好笑。
她原本满心缱绻,被他这么一弄,气氛荡然无存。
她面无表情地翻着那几本有关甲骨文的专著。
和市面上的大众科普读物不同,这几本都是十分艰深专业的专著,这也就是她一眼看到就觉得奇怪的地方。路景越可能会为了和她有共同话题看甲骨文书籍,但应该看不到这么专精。她好奇地取出,翻了几页,书页里夹着的照片从里面掉出。
她记人脸不太行,却总是能一眼分辨出古文字。几乎是在看清的一瞬间,她就想起了很多年前论坛上的一个帖子。
楼主发帖问——为什么喜欢甲骨文?
配图是几块从未面世过的甲骨文的照片,立刻就在学界内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她也是听同学说起才会去看。
当时的楼歪得特别彻底,有讨论甲骨文出处的,有什么都没搞明白就盲目攻击楼主的,就是没有人认真回答主楼的问题。
她代入楼主的逻辑思索了一下,觉得这个问题应该才是重点,而这几张图片多半是为了吸引关注。于是她抱着对逻辑的虔诚,也抱着对那个楼主的同情心态,认真回答了他的问题——
因为它让我相信,即使沧海桑田,这世上始终还有一些东西不会改变,不管经过多久都会一直在那里,保留着最初的样子,刀凿不破,火烧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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