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色依旧发白的陶粟歪着脑袋看了会儿顾川,又看了眼顾洋,她不是很聪明,但能确定后者一定是被前者训诫了。
虽然她性子温吞软和,可不代表她被人拿来逗乐还能有好脾气。
陶粟更偎近了顾川,觉得自己遇见的这么些人里,唯有他最值得信任。
天色渐暗,等顾家两大缸咸鱼肉与一大堆海鱼串都弄好以后,远处黑影重重的海排拐角处再不见人影,不知什么时候那些男人们都走光了。
一下午的时间,四筐生鱼肉变成了家里过冬的成品肉。
待在里屋沉默分粮的顾家阿妈放下手中还没分完的麦米杂粮,走出屋外就着天色瞧了眼两儿子的成果,面上笑意涌起。
“成了,这两缸腌鱼送去前头小屋存着,等天冷了再开起来吃……”
“海鱼串先挂到外边杆上滴干净水,吃完饭拿回来,明天再拿出去晒……”
“我去给你们做饭!”她安排好后喜盈盈地走进屋,点燃鱼油生火做饭,准备好好犒劳出了一天力气的儿子们。
顾川和顾洋依言去屋外忙活,这回陶粟没黏着跟上去,她生怕还有陌生的男人在蹲守,情愿留下陪顾家阿妈做晚食。
顾家有一只专门用来烧火的破铁盆,里面还剩着上顿饭做完余下来的十来颗鱼油,由于已经被烧过多次,所以从龙眼大小缩到了蚌珠核那般大。
鲸鱼鱼油很经用,在节俭持家的顾家阿妈手里更是被利用到了极致,她做饭从不超过三十分钟,通常二十分钟结束,因此一大把十来颗的鱼油通常能用来做三四顿饭不止。
剩下烧到最小的鱼油核也不会浪费,丢在灯碗里碾成碎,还能用来照明。
昨夜顾川放进灯碗的两颗大鱼油已经被她心疼地取了出来,转而将铁盆里十来颗油核拣出来丢进去。
十几颗鱼油就能做一家人两天的饭食,顾川带回来的那两大堆加起来起码有大几百颗,光用来做饭就能顶小半年,可惜马上就要到冬天了,温度一降下来屋里必须靠烧鱼油取暖,那用起来可遭不住。
陶粟看着顾家阿妈瘦弱矮小的身子在屋子内灵活打转,她面皮薄,不好意思在顾家白吃白住,想起来自己登山包里还有除牛肉罐头以外的其他一些罐头,便想着取出几罐当做自己住下的租金。
顾川给家里赁下的那间小租屋一个月一银,而她手头一只罐头就能值一金,虽说可抵十个月,但到底吃喝住都要麻烦人家,跟请个阿姨也不差什么,合该多给些好安人心。
说不准就是因为嫌弃她是个只会干饭的累赘,顾家阿妈才横挑鼻子竖挑眼,内心不太乐意。
陶粟挪去背包旁,旋着密码钮解开拉链,里面堆叠的罐头不少,她仔细辨认着上头的标志,选定三大罐崭新的肉罐连同开动过的牛肉午餐罐一道拿出来。
登山包肉眼可见瘪下去一层,陶粟顺带往里面填充进若干拆封后的糖果方便日常拿取,转头锁上背包将四只肉罐头送去给顾家阿妈加菜。
顾家阿妈怎么也没想到陶粟会给她罐头这样好的东西,还一给就是三罐半,这物什老精贵了,在聚集地里卖价高得很。
她还从没见过品相如此好的密封满罐,当确认陶粟确实是送给她当做收留的谢礼后,顾家阿妈病气的脸上故作的冷淡再也坚持不下去,难得涌出点血色,神情柔和了好些。
再看陶粟的时候哪还有排斥不喜,跟第一晚看贵客似的,忙请她去位置上坐好等吃饭。
顾川是回来以后,在饭桌上见到冒着热气的牛肉片,才知道陶粟做了什么好事,她把自己的本命粮罐头给拿出来共享了。
他眼尾低敛,垂下眸望向陶粟的时候,眼中微带着询问的意味,看得陶粟忍不住摇头避开了视线。
她也知道罐头贵重,可是没办法,包里除了这个,再没有什么是适合拿出来讨好顾家阿妈的,只期望这两三罐东西能让她安稳地度过在海上最后几天暂住的时光。
这一顿饭口齿余香,吃得宾主尽欢,气氛果然和谐不少。
顾家待做的两样大事完成了腌鱼一项,剩下的就是要休整屋顶,海排房补顶需要用到大量的海底碎石与牡蛎,这些物料的运输对于没有船只的海民来说并不容易。
顾家即使境遇殷实,却也连木排制成的最简易板船都没有,随着余陆面积越来越小,多年才能长成的木材已经很久没有流通到海上,往年都是靠兄弟俩踩着独竹一趟趟人肉运送。
说起这件事,顾家阿妈特意叮嘱道“等下都把裤子拿来,我给你俩补补,明天一早就去……”
陶粟正专心咀嚼着牛肉,闻言主动小声开口说道“需要皮艇吗?我的那只皮艇可以装不少东西,有需要的话就拿去用吧……”
在座的其他三人都愣了愣,完全没考虑到她会主动借艇。
打从昨夜顾川说了包与胶艇都是陶粟的私物后,他们谁也没再打她东西的主意。
毕竟在海上,海民对私人财产都看得很重,若非关系亲近到一定程度,轻易并不会外借。
顾洋最为高兴“那就太好了,可真是帮了大忙,每年为了装那些碎石头,我的裤子都要破几个大洞……”
陶粟听得一乐,她尽管表现得非常大方,但这种大方是建立在自己能早日上岸的基础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