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像是有火灼烧喉头,她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班哥嘘一声,轻轻将她按回枕上,哄婴孩一般低声哄道:“乖,睡觉觉,闭上眼,好好睡一觉。”
宝鸾缓缓闭眼,在班哥悦耳的哄睡声下,抖动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
屋内悄然无息,玉壶偷偷往里窥。阴影里突然走出个人,正好与她的目光撞上。
玉壶吓一跳,看清是他,松口气问:“班哥,公主怎么样了?”
班哥道:“待御医看过之后,才能知道。”
玉壶探究的眼神锁过去:“班哥,你也太大胆了,怎能陪着殿下胡闹?”
班哥从袖中摸出一个荷包递到玉壶手里,压低嗓音:“玉壶姐姐,二公主那边马上就会来人,我的事,就托给你了。”
玉壶接了荷包,笑道:“怎地你出了事,反而不瞒着,偏要让家里人担心受怕?”
班哥道:“瞒也是白瞒,若是我这一趟有去无回,家里人迟早要知道,你只管替我报信,别的无需姐姐操心。”
玉壶犹豫道:“我冒险出宫,若被发现,是要砍头的。”
班哥含笑:“上次姐姐失手砸死的那个小黄门,我虽替姐姐处理了,但我人小力气小,还留了一半的尸首没能埋好呢。”
玉壶脸色大变,未再多言,匆匆离去。
班哥立在檐下,夜色乌青一团沉在头顶,冷白的雪寂静无声铺陈大地。
尚狱司的人已闯了进来,在花庭处嚷着他的名字。
班哥撩开袍裾,从容尔雅,迈了出去。
第25章 ??二更
长安城街上白雾蒙蒙,夜与日交替纠缠之际,天空朦胧的玄色渐渐转成虾蟹青色。
寅时已过,报更声自承天门之上的钟楼响起,似粼粼水波般依次传至各坊各街,一百多个里坊的街钟楼逐一敲响新日的序幕,旷远清亮的更声飘荡在繁华之城的上空,各大寺庙的的晨钟声此起彼伏,长安城的百姓们自睡梦中醒来,伴随着壮阔的钟鼓声开启忙碌热闹的一天。
里坊坊门刚开,一道全身包裹在长帷帽下的俏丽身影骑马自宫城的方向出现,快马奔往善和坊。
善和坊贩早食的店肆已经开张,胡人的打饼声和葱油面下锅的滋滋声酿出满街香气,倚在路边吃早食赶路的人被踏踏马声吸引注意力,抬头一看,那匹健硕的马停在飞花巷口,马上的胡服女子匆匆敲响一户人家的大门。
面摊孙师傅敲了敲桌,好心提醒:“小翠,你家来客人了。”
正埋头吃面的小翠摆摆手:“老孙头,你唬什么,天都没亮全谁出门做客?再说了,我们家哪有客人。”
孙师傅见她不信,摇摇头转身捞面。
小翠吃完面,到前面买了几个刚出炉的蒸饼和一碗白粥,蒸饼和白粥是给郁婆买的,等她买完早食回去,郁婆也差不多醒了。
小翠脚步欢快,一手提蒸饼白粥,一手攥铜板,往回走了没几步,瞧见家门口站了个女子。老孙头果然没骗她,真的来客人了!
小翠惊喜地跑起来,走近了才发现郁婆也在门口,她有些愧疚,定是郁婆被敲门声吵醒所以才自己起床开门。
小翠正想着中午是否要多买几个菜招待客人,就见那女子已经从门口离开,郁婆脸色发白,似受到极大打击,身子一点点从门边滑下去。
小翠大惊,上前查看郁婆的情况,转头就要拦住那个女子,哪有人影?早就骑马走掉了。
小翠急得不行,以为是歹人作祟,当即就要高声大呼寻人报官,结果一张嘴还没出声,就被郁婆捂住嘴。
郁婆的身体仍在颤抖,面上全无血色,可她却说:“我……我没事,扶我进去。”
小翠只好听从,扶郁婆进了屋,还没来及将粥和蒸饼摆上,就被郁婆赶了出去。
小翠站在屋门外急唤:“阿婆,阿婆你怎么了?”
郁婆充耳不闻,倒在榻上,手脚冰凉,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那女子说的话,像噩梦一般在她耳边萦绕。
班哥出事了,班哥出事了!
她想到上次班哥回家时的试探和质问,当班哥风轻云淡地说出赵妃二字时,她就知道,瞒不住了,迟早要出事。但她没想到,这天竟来得如此之快!
她知道自己养大的孩子是什么心性,他三岁时便能从最凶狠的屠夫那骗走所有的银钱,六岁时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将里长家欺男霸女的郎君杀死,七岁在寺庙学武却用佛法将试图说法他入空门的和尚逼得还俗。
即便没有那个皇家身份,她的班哥也从来都不是什么普通孩子。他过早成熟的心智近乎于妖,出色的相貌和独特的气质非但没有令他与人群格格不入,反而给了他夺取人们信任和喜爱的捷径,在玩弄人心方面,他是如此地擅长,擅长到她不得不哀声恳求他不要再在长安城做以前那些事。
她记得他那双幽深发黑的眼睛满是困惑,他用稚气天真的语气,说着残酷荒唐的话:“他们蠢得像群猪猡,为何我要装得和他们一样?”
她颤颤说不出话,绞尽脑汁试图说出一句能让他心服口服的话,不等她想出来,他沉吟笑道:“阿姆是不是想说,因为这是长安城,是天子脚下,天子高高在上神圣不可冒犯,我身为臣民,必须遵从他的法令?”
她硬着头皮道:“是,而且这里遍地都是权贵,他们无需聪明才智,亦可左右一个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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