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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日功夫,众人皆折服在班哥袍下,这种容姿出色谦谦有礼的少年,谁人不爱?
    他不自卑不自大,遇事肯虚心向人请教,从不端架子,恰到好处的热情,如春风拂面。清思殿有这样一位郎君,众人的心渐渐安定,偶尔遇到好事长舌之人,殿内宫人言辞切切维护班哥,不肯叫人说班哥一句坏话。
    廊外三两宫人正为琐事争吵,声音细碎,随风晃晃摇摇吹进三面竹帘内。
    ——“拾翠殿办宴,与我们何关,你巴巴地跑过去帮忙,六殿下颜面何在?”
    ——“我只是好心帮忙,哪里想那么多?”
    ——“拾翠殿那位和我们六殿下的渊源,满宫皆知,若被人瞧见清思殿的宫人出现在拾翠殿,别人指不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埋汰六殿下。”
    ——“他们也真是的!凭何拿六殿下以前的事揶揄?六殿下就算做过随奴又怎……”
    说话的宫人被人捂住嘴,两人忌讳莫深。
    那些贵族郎君娘子能拿这种事说笑,他们这些奴仆可不能乱传话。
    吵嘴的两人渐渐走远,帘内侍候的宫人们白了脸。
    今日廊庑遮帘煮茶赏雪,乃是六殿下一时兴起,这地方偏僻,除了随侍的人以外,其他人并不知道六殿下在此。
    宫人们惶恐看向熏笼边跽坐的少年,他缓缓抬目,面上并无恼色。
    宫人们不由怜惜:六殿下心胸宽仁,当真君子典范。
    班哥挥挥手,示意宫人们退下。
    梅花香寒,粉白几枝插于玉瓶内。班哥扔了棋子,面上温润之色顿消,眼底戾气躁动,骨节分明的手一把拔出玉瓶里的枝条。梅枝折断,花瓣空中飞舞,破碎的残瓣拂过他的长眉,悠悠旋落袍间。
    郁婆在宫内休养数日,对宫内流言蜚语有所耳闻。偷龙转凤虽落下帷幕,但众人的窃窃私语却尚未消失。
    圣人已经认回班哥,认下宝鸾,无论是真皇子还是假公主,两个人都得到了应有的身份。众人不能拿身份说事,便拿两人从前的过往说事。
    堂堂皇子竟给自己的养妹做奴,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茶后闲话。
    郁婆以为班哥是因为方才那两位宫人的话心生恼意,轻声劝慰:“这些无聊的话传不了多久就会消失,永安宫永远不缺新鲜事。”
    班哥凝望墙那边的拾翠殿,眼底阴沉之意更盛。
    原来她办宴了。
    她办宴却不请他。
    她为何不请他?她为何不肯同他见面?
    班哥摧花的手捻出黏稠花汁,一滴滴从他指间滑落。他根本不在意别人的讥讽嘲弄,他只在意她为何不理他了?
    自那日紫宸殿宝鸾送班哥帕子后,就再没和他见过面。她刻意躲着他,即便两殿相邻,两人亦未偶遇碰面。
    郁婆见惯班哥人前装笑人后阴鸷的模样,但凡他眸中涌起阴恻恻的寒意,那便是他装不下去要露出真面目的时候了。
    郁婆着急:“班哥,这是皇宫,你身份不同往日,切不可任意妄为。”
    班哥转眸轻笑:“阿姆别怕,我知道分寸。”
    郁婆又说了些什么,班哥一味颔首点头,实则一个字都没听清。
    他心里挂念宝鸾,既恼怒又郁闷:到底为何?为何小公主要躲他?
    小公主不是心胸狭窄之人,不会为偷龙转凤一事怨他,她若怨他,当日前往紫宸殿的路上就不会和他说那样一番祝福之辞,更不会见他在皇后面前落泪后悄悄拿罗帕给他。
    她似雪一般纯真善良,他笃定自己能够再次靠近她,以新的身份,获得她的亲近得到她的关切。可这几天,他去寻她,她竟避而不见,还悄悄托人带话给他,问他能不能重新向圣人请恩换一座宫殿居住。
    她躲着他,甚至都不愿和他相邻而居!
    为何?到底为何?
    “哗啦”一声,班哥掀翻棋盘,站起身。
    郁婆骇一跳,想要拉住他,但见班哥转肩看来,漆黑发戾的眼眸中,并不全是幽冷阴郁。
    他双眉若蹙,多愁无奈,像受了极大的委屈,眼睛通红,似有泪意。
    少年低喃:“阿姆,难道我不该拿回自己的身份吗?”
    郁婆从未见过班哥这种模样,无论何时,他总是沉静从容,傲世轻物。他脸上的笑有多亲和恭谦,心里就有多不屑一顾,他从来不会质疑自己不会后悔,有时候她看着他,看到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不属于这俗世的一块云间山石。
    足够坚硬,足够冷情。
    可就是这样一块山石,懊恼茫然地问她:难道他不该拿回身份吗?
    郁婆发怔半刻,迟缓道:“……你以前从来不会问我该不该做一件事。”
    班哥凝望墙那边的拾翠殿,风里明明什么动静都没有,他却恍惚听到小公主与人玩闹的声音。
    班哥情不自禁往前两步,宽袖被风舞动犹如鹤飞。
    郁婆在他身后道:“班哥,永安宫不是个好地方。”
    班哥眼睛黑泠泠,盯望拾翠殿飞檐楼阁:“阿姆,这地方好不好,别人说了不算,我说它好,它便好。”
    郁婆噤声。
    班哥指了矮墙那头:“阿姆,你知道那里住了谁吗?”
    郁婆答:“知道,是短你半天出生的那个孩子。”
    她至今都想不通,赵妃那日生产过后,半天功夫,到底从哪里寻来的女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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