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郡公家的女儿明婉县君豆蔻年华,江南郡公有意与武威郡公联姻,私下商议过,此事只两家少数人知晓,外人一概不知。
惠敏县君十二岁,还是个半大孩子,下意识扮鬼脸冲哥哥威胁道:“你不带我出门,我天天请她到家里来,等回了西北,我还要请她来做客长住。”
元小将军抬巴掌晃了晃,似笑非笑:“哥哥天天揍你。”
惠敏县君朝另一边坐,选择用气愤的背影面对哥哥虚晃的巴掌。受迫之余,尚有余力保持西北世家的傲骨,全是为了不被长安城的仕女们小瞧,连生气都格外隐忍。外来的世家女,最怕被人视作不知礼数的乡巴佬。
元小将军的巴掌合在一起,点点头称赞妹妹:“这才像个县君,长安的水米养人,真养人。”
惠敏县君气了一会,元小将军早就离开,家里的婢子们在亭下站立,晒得大汗淋漓。此处不算幽静,阴凉处又有好风光的亭榭各有主人,惠敏张望了一会,终于等到不算熟的熟人明婉县君。
明婉县君大惠敏三岁,自幼通晓诗文颇有才气,传出名的才女中,有她一个。两人互相问候过,还没坐下,明婉县君唇边缓缓流出一首清丽婉约的七言诗,惠敏捧场赞道:“好。”至于好在哪里,她也不知道。
婢女铺开纸张捧出墨砚,明婉县君的一首赏荷诗,就此写就。惠敏品不出诗的好,但这手秀丽的字,她还是能赏识一二。
“要是哥哥见了,也会说好。”惠敏丢出一句自以为明婉县君会喜欢的话。
两家就要联姻,从无往来的两家郡主当然也要交好起来,这交好,从两家初到长安之时便开始了,目前为止,只能说进展一般。一个娇惯的孩子,和一个恃才傲物的才女,是说不到一起去的。
为了拿话臊哥哥,惠敏乐此不疲创造明婉和元小将军的“偶遇”,但她其实是不太乐意和明婉待在一起的。这位有可能成为嫂嫂的县君,张嘴闭嘴都是书里的诗文经理,凡事都要往风雅上靠,说不上两句就要引到人物什风俗出处,像是不这样,就显不出她的博古通今。
此刻这位才华横溢的县君,正以矜持高傲的口吻谢绝了惠敏的奉承:“闺中之作,怎能流传到外男耳中?妹妹抬爱,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
对于这门潜在的婚事,美貌多才的明婉县君同样不太热情,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元小将军虽然年轻俊朗,出身威震边关的武威郡公家,武威郡公是实际掌权的西北之主没错,可元小将军只是武威郡公家的长公子,日后能不能袭爵郡公,还不一定。
明婉为自己待价而沽,认为父亲太过着急,若能直接婚配一方掌权郡公或是皇亲国戚,岂不更好?
嫁妆丰厚的明婉县主,渴望在长安挑中一门更合适的婚事,何为合适?权大势大,比威震边关的武威郡王家更显眼的人家。这样的人家,在长安不多,但也有那么几个,比如说风头鼎盛的齐家,比如说连年被打击依旧实力不可小觑的关陇八姓之首崔家,又或者更进一步,许婚皇子。
太子已经大婚,可太子侧妃的位子虚位以待,再就是余下四个皇子,那个傻的不要能,其他三个都还没有大婚……明婉心中叹息,或许她可以另许,但武威郡公要联姻,族中没有比她身份更高的女郎,父亲要许人,只能许她。
凉亭赏莲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被迫得知了三个赏莲典故的惠敏头疼不已,不得不主动提出到处走走。
各处亭台皆有女眷嬉笑游玩,两位县君认识的人少,没有人引荐,又没有长辈在身边,行步动步间不得分寸,怕露怯又怕言语冒犯人,只和认识的女郎一处玩耍,待上片刻,惠敏说要寻元小将军来射彩头,明婉便陪她去。
走过一处太湖石,正要上小桥,忽然一阵锣鼓声传来,大道上远远驶来一队侍卫,其后一抬大轿,金顶铜宝,璎珞飘荡,彩缦绣帘处描鸾描凤,轿身镶无数宝石明珠,光华灿烂,竟让人一时无法直视,眼睛闭上一闭,方能正视。
轿前孔雀宝扇相间,流苏宝盖紧随轿后,并有华幢六面,捧幢者皆着七品内侍服色,两排宫装侍女随侍轿旁,这是皇家的仪仗。
大轿从红毡上抬过,轩阁亭台游玩的女郎们听到鸣锣声,虽然嬉闹并未完全停下,但无一人继续懒坐,从阴凉处走了出来,站到遮阳油伞底下,等候来人。
几个高品阶的命妇去到前面迎接,连伞都来不及打,任由日头晒着。
日光犹如流动的黄金,化雾般笼在轿中人周身,一张细嫩如白兰花瓣的面庞浅浅含笑,华衣彩裙,乌发珠翠,白玉环佩,行步姗姗犹如一株宝相花。
喧闹声此刻全消,众人伏拜:“恭迎公主殿下。”
两位县君出生在郡公府自小尽享荣华富贵,在皇家公主的威仪前,仍是不由自主地震撼了。
公主,竟是这般气势。
“来的是宫中哪位公主?”迎接完公主的仪仗后,惠敏小声问明婉,明婉也不知道,不答话只装没听到。
常年不入京的人无法熟知长安城盘根错节的势力,对于永安宫中的人和事,更是无从得知,明婉县君只从父亲江南郡王那里听过宫里有三位公主,又由今年的邸报得知其中一位公主不是皇帝亲生。
水边的亭台重新迎来仕女们的欢声笑语,这期间两位县君已经得知宝鸾的身份,正是那位出身不明因祸得福的假公主。惠敏得了元小将军射中的彩头后仍不肯离去,兴奋地问哥哥:“公主也来了,哥哥可有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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