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送你的?为何不送我一匹?”像个没能得到心爱玩具的小孩子,宝鸾怨气十足。
这种时候,她是想不起自己应该懂事应该大方端庄应该宽和温柔的。一眨不眨看着大红马,她嘴里嘟嚷:“大红马,我也要大红马。”
“这是战马,不适合你骑,而且它从西域来,只有一匹。”班哥温声回应,将硕大粉嫩的野茶花插到宝鸾乌云般的高髻。
宝鸾抱肩,仰起剥壳鸡蛋般光滑的小脸,任性道:“不管,我就要,让送马的人再去西域寻一匹嘛。”
眼见宝鸾还要缠下去,傅姆担心班哥下不来台,两个人会不欢而散,禁不住轻声劝导:“殿下,您已经有好几匹宝马,六殿下的马虽好,但已有主人。”
宝鸾努努嘴,不甘心地嘀咕:“听说蛮夷部落的公主,有一草原马呢,我才几匹,多要一匹也不多。”
公主的胡搅蛮缠听在傅姆自己耳里,肯定是纯真娇憨的,但在别人看来就不一定了,尤其是几位身处漩涡心烦意乱的皇子们。
太子与皇后之间紧张的母子关系,已然延伸到其他人身上。
二皇子三皇子最近很少和公主见面,宫中遇见也是匆匆一别,不知终日在忙些什么。如今和从前一样的,就剩一个六皇子,他似乎总能腾出时间陪伴公主。五天里三天能见到面,若是出宫游玩,六皇子只要能到场,就不会不来。
即便如此,傅姆仍不能完全放心,认为六皇子会无限度包容公主。
没有谁会无条件给予耐心,亦没有人完全不求回报地对一个人好。
傅姆在宫中多年,她的警惕心使她随时都要为公主想一想:哪些人能够接纳,哪些人需要远离,若要接纳,这个人的企图是否会伤害到公主?
傅姆不看好六皇子的企图,他对公主一直都是温柔备至的,即便他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对公主好,他仍乐此不疲地关心公主。这份关心使傅姆有些慌乱,她见过追逐贵妇人的郎君们,眼里也曾有这种类似关心。但仔细比较起来,其实又不太像。
六皇子的关心里,没有放肆,尊重是存在的。这份介于兄长和情人之间似是而非的关心,使得傅姆时常很困惑,因此她偶尔只能武断,小心提防六皇子,再谆谆教导公主什么是男女之防。
而公主长大了不爱听教诲,傅姆只能想尽办法暗示。既要防着两人过度亲昵,又不能让他们太过疏远,这是件费力活。比如现在,傅姆就不想班哥认为公主胡搅蛮缠。
傅姆提着心用余光观察班哥,随时准备抢在班哥翻脸生气之前解围。她温柔仁慈的目光落在宝鸾脸上,如洁白花瓣般美好的公主,是她伺候了十年的孩子,比主仆之情更深刻的感情再也不会有第二份,她愿意为公主献出生命,自然也会时时刻刻为公主着想。
傅姆动作轻柔地扶过宝鸾肩膀,手里一个玉连环,试图转移公主对大红马的注意。
今天格外有脾气的公主将玉连环塞回傅姆手中:“姆姆替我解。”然后一转头又趴在窗边看大红马。
班哥用马鞭敲敲窗沿:“去西域再寻一匹?”
宝鸾点头:“对,去西域寻。”
班哥:“蛮夷公主有一草原的马,小善也要一草原的马?”
宝鸾点头:“是,小善也要一草原的马。”
班哥莞尔对着她笑,爽朗的笑容比秋天的太阳更灿烂,黑幽幽的眼睛,似蕴藏两汪粼粼秋水,深邃缱绻,看得人心跳加速。
队伍经过一丛桃红花瓣夹绿叶的木芙蓉后忽然停下,在傅姆开口阻拦之前,班哥健硕有力的双臂已经将宝鸾从车里抱出来。两个人同坐大红马,快速奔出去。
宝鸾兴奋的声音被风揉碎:“他们会追上来吗?”
班哥笼紧她的风帽,笑着回答:“会的,我们只跑一小段路。”
宝鸾笑嘻嘻,双腿夹紧马肚子,满足地喟叹一声:“能跑一小段路也很好了。”
“这就喜欢了?真是孩子脾气。”班哥低头,凑近嗅她身上的香气,喉咙几不可见地耸动一下:“让人去西域寻马,给你一草原马,好不好?”
宝鸾不相信:“真的吗?”
班哥陶醉地贴着她的耳朵,眼眸深深,低声逗她:“我哄孩子,你是孩子吗?”
宝鸾耳朵烫烫的,一只手贴到班哥脸上推远他,滑溜溜不算白,软软的很细腻,下意识多抚一把,又在自己脸上摸一把。
都是剥壳鸡蛋。
风将班哥的呼吸吹得更加炙热,薄唇蹭着宝鸾风帽上一圈白绒绒狐狸毛,他缓声道:“这次去庙会玩个够,秋狩就别去了。”
宝鸾突然听到这话当然不肯,秋狩多好玩,她还想自己捉兔子:“要去的。”
“听话,去和陛下辞掉,说你不想去,要留在宫里。”班哥试图和她商议。
宝鸾觉得奇怪:“为何要辞掉?你不是也去吗,我不要留宫里。”
班哥只道:“你不要去。”
前方不远处是兴国寺,依稀可见一行人等在路旁,形容郑重,是住持带着知客僧亲自相迎。马后是追赶上来的队伍,八宝香车窗户里探出一人,傅姆急得直喘气,隔着大老远就喊:“三公主,六殿下!”
班哥让马慢下来,从官道上离开,到旁边一小片稀疏的树林里:“一定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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