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179页
    她想为太子喊冤,想为太子正名,想让圣人还太子一个清白。她有无数的话想说,可是圣人不愿听。
    圣人脸上不加掩饰的烦躁,一个字都不想多听,他挥挥手,示意宝鸾出去:“去吧。”
    宝鸾揉揉发红的泪眼,身体似坠千斤沉石,行礼后慢步走出去,走到门边时一个踉跄,差点跌跤。
    宫人扶住宝鸾,宝鸾站定后下意识回头看。
    华丽的重重纱珠帘挡住内室中圣人的身影,有些飘飘渺渺海市蜃楼的感觉。
    圣人的眼泪,圣人的温情,埋在这海市蜃楼中,好似一切都只是幻影。
    宝鸾哽咽着拢拢身上的帛衣,脚下一步步恢复稳健,直到像来时一般的坚定。她没有任何悔意,带着对太子的悼念,昂首迈出紫宸殿。
    冷香飘过深红的长廊,琉璃瓦飞檐角,花影里柳女官的面容若隐若现。
    她披着石青色帛衣风帽,悄悄往皇后殿中去。
    翌日,皇后宣宝鸾。宝鸾去时,入宫拜见的贵夫人们也在。
    庭院里一个个形态各异的池子,池中引温泉水,有鱼嬉戏,有花房里移植的芙蕖。
    初冬赏夏荷,荷花只能活一日。皇后的池中,水芙蓉却日日盛放,永远新鲜。
    皇后指着池子里一株硕大的红莲,当众问宝鸾:“你自小聪慧,又爱念书,不如说些典故,让我们听听古记儿。”
    宝鸾说了个南北朝步步生莲的典故。
    皇后道:“这个不好,另说一个。”
    宝鸾又再说一个,说完后皇后还是说不好。接连说了十几个关于莲花的典故,皇后只是摇头。
    贵夫人们早就掩声,傻子都能瞧出来,皇后对三公主不满。
    皇后鲜少对女郎做这种当众挑刺的事,她不喜颜色,在朝堂上如此,在内宫中更是如此。前者是不得为之,后者是不屑为之。
    贵夫人们暗自猜想,三公主做了什么,让皇后不满?
    宝鸾说得口干舌燥,说完又一个典故,这次,皇后没说不好,也没说好。
    皇后侧目宝鸾,忽然问:“那剔骨还母的,是何典故?”
    耳边恍若轰然一声,宝鸾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后,惊讶,慌张,忿然,愤慨,种种情绪,尽数写在眼睛里。
    皇后身边的若英女官道:“公主,娘娘问你话。”
    宝鸾浅吸一口气,迅速镇定下来。骤然失去长兄的哀伤令她比从前更为胆大,在圣人面前的回奏,和此时在皇后跟前答话的心情是一样的,她从未如此畅快。
    她字字清晰,铿锵有力地回答:“回娘娘,剔骨还母的,说的是莲花童子哪吒。”
    皇后从容地看着宝鸾,神情虽然平静,眼神却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寻常人在这样的注视下,早已腿软跪地。
    像钉在地上的一竿枪,宝鸾站得笔直,羊脂白玉般柔细的面庞上,是前所未有的倔强。
    皇后道:“好,你很好。”
    宝鸾迎上皇后的视线,她恭敬道:“多谢娘娘夸赞。”
    皇后扶了扶鬓边的簪花,似笑非笑地掸掸袖上不存在的灰尘。贵夫人们和女官们心头一紧,有殃及池鱼的担忧。
    熟悉皇后的人都知道,这是皇后大怒前才有的征兆。
    突然女官若英开口道:“娘娘,听说世间有神迹,孝心至诚者,可见神迹。有人曾在西北一带见过神迹,公主至纯至孝,不如让公主前去西北寻神迹,为陛下祈福,为娘娘祈福,为太上皇祈福。”
    “西北?”皇后不在乎宝鸾去哪,她只想让这个不知好歹不懂感恩的人从眼前消失,远远地走开。
    永安宫可以有像猫儿狗儿一样讨人喜欢的假凤,但不会有不知进退不知天高地厚的三公主。
    皇后一言定下宝鸾的命运,夫人们出宫后将话传开,言辞之间,有几分同情宝鸾,亦有几分“果然如此”的得意。
    这场变相的放逐,并未引起太多人的震惊。
    自偷龙转凤的事情出来后,三公主虽然有圣人的包容与荣宠,但很多人仍暗自观望。
    天子的荣封,除却恩宠外,可以说是为了昭显仁德,也可以说是为了保有皇家体面。天子恩封三公主时,皇后没有说过一句阻拦的话,如今要赶公主出京,也没有剥夺她的封号与汤邑。
    自始至终,皇后都是位仁慈的娘娘,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三公主,这位曾经混淆皇室血脉的假凤,她离开长安,此行可能一去不回。远行途中,意外太多了,就算护卫拦得住强盗,也拦不住风寒或时疫,这些都是让人命丧黄泉的好办法。
    皇后在晚膳时同圣人说起宝鸾出行的事。
    话是圣人先问的,圣人问:“听说你想让小善离京祈福?”
    皇后为圣人布菜,不动声色道:“陛下若舍不得,那就让融融去,寻求神迹祈福之事,融融肯定很乐意。”
    圣人沉吟片刻,继而道:“让小善去吧。”
    皇后有些惊讶圣人竟如此轻巧地答应,本准备许多话劝诫,这就不必说。
    那是个没有根,犹如浮萍一般偶然飘进永安宫的人,待在宫里原就不合适。哪怕她没有说那几句胆大包天的话,放她出去也是应该的。
    皇后刚要提起另一件事,圣人唤了声“皇后”。他唤“皇后”时,皇后的心总会不由自主慢上半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