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早就猜到结局,临到终了,反而一身轻松。
他潇潇然跨步而去,船楼登高,含笑看着码头上迟迟不肯离去的宝鸾,想要喊一声,嘴唇蠕动,最终还是没有出声,沉默告别,尽在不言中。
宝鸾回去后哭了一场,熟悉亲近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怎能不叫人心伤?
哭着哭着迷迷糊糊睡着,半梦半醒中,忽然听见有人喊她:“小妹,醒醒。”
宝鸾揉揉眼睛,目光惺忪,看清眼前这个破窗闯入的男子,竟然是有过一面之缘的百里十一。
立时大惊:“你你你……你在此作甚?”
百里昭见小妹根本认不得自己,摆明就是晋王……哦,新皇,呸!李六,对,李六!李六那厮压根没有告知小妹身世。
他们李家人,全是一个德性,心眼多且坏。
百里昭又着急又气愤,捂住宝鸾嘴,让她先不要喊叫。
一觉睡醒床头多个人,而且还是半生不熟的陌生人,宝鸾吓都要吓死了,哪敢不听他的?小鸡啄米般点头,两只水汪汪的杏眼可怜兮兮望过去,盼他不要伤害她。
美人计转移注意力的同时,她一只手悄悄移到枕头里,摸出利刃。
刃风扑面而来直刺脖颈,百里昭大吃一惊,险些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割破皮肉。他侧身闪开,迅雷之势夺过她的匕首,免得她被误伤。
对上宝鸾的目光,见她一张娇娇玉颜梨花带雨,眼神凶狠毕露,一边瑟瑟发抖落泪,一边拿过花瓶砸他,下手狠厉,毫不含糊。
百里昭自诩一等一的高手,到了小妹面前,只能狼狈闪躲:“放下,快放下,小心碎片割破手。”
宝鸾气他是个登徒子,竟敢入室偷香窃玉,枉她对他一见如故,好吃好喝招待着,原来是个采花大盗!
气呼呼瞪他,张嘴就要放声大喊,百里昭顶着花瓶被狠砸了一下,飞身重新捂她嘴,解释:“我是你哥。”
宝鸾目光鄙夷,显然不信。
百里昭只得暂时制服她,细细告知来龙去脉,说到最后,声音哽涩:“你是我的小妹,是百里排行十二的女郎,父亲为你取名暙,为春日灿烂生机勃勃之意。”
登徒子突袭变成了亲兄认妹,曲折身世匪夷所思,宝鸾被震得神魂游离,久久未能回神。
“小妹,你怎么了?”百里昭连忙放开她。
宝鸾难以置信地凝视百里昭,表情茫然:“你真是我兄长?”
百里昭见她还能正常说话,一颗心放回去,怜爱地看着她:“除了我,你还有两个亲兄。他们和我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挂念你。”
宝鸾瞪大眼睛,忍不住打量他,目光都要穿透他,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摇头:“我不信,既然早知我丢了,为何不来找?几年前皇室偷龙转凤的事告知天下,你们既有心,早该前来认亲。”
百里昭见她不信,急得直跳脚,哪还有半点清贵公子的雍容仙姿?围着宝鸾团团转,恨不得剖心掏肺:“我们一直都在寻你,除了交待山外办事的人,父亲每年都会亲自下山寻你,父亲逝世后,下山寻亲的事落在我和两位兄长身上,一年年地找,也曾寻到许多疑似你的人,每年都是失望而归。”
眼泪落下来,字字辛酸:“小妹,我对天发誓,我百里十一不对任何事上心,唯独在寻你这件事上,用了十成的心。若有半句谎话,死于非命尸骨无存,死后永世不得超生……”
宝鸾看他哭,实在可怜,情不自禁想要替他擦擦泪,又担心上当受骗,又急又慌张,忍不住跟着落泪:“你别哭……”
百里昭一抹眼泪,继续道:“小妹,我们何尝不想早日寻到你?可恨每次都有人暗中作梗阻扰我们寻亲,制造似是而非的假象。那年皇室公布六皇子身世,我们就有所怀疑,得知消息后立时遣人查探,结果李肃早有防备,他又一次骗过了我们。”
他讥讽道:“爷爷活着的时候曾评价李肃胸无点墨,可他说错了。李肃此人,有才得很,他所有的雄才大略都用来藏一个小女婴了。”
宝鸾心里乱如麻。
她盼亲人盼太久了,当他们真的出现时,她反而犹豫退缩。
此人说的话,真的可信吗?
万一他只是想骗她靠近她,以此对班哥不利呢?
宝鸾唯一能想到自己身上能让百里氏图谋的,就是班哥的帝位了。
虽然她总骂班哥不是人,脾气上来时恨不能掐死他算了。但一码归一码,她和班哥好也罢坏也罢,都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若有别人想借她害班哥……
百里昭见宝鸾眼神渐渐冷漠,不明白哪里出了错,为何小妹不肯信他呢?
难道小妹有怨,怨他来得迟了?
百里昭心如刀绞:“小妹。”
宝鸾背过身不看他:“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会,这么大的事,总得容我想一想。”
百里昭一步三回头:“小妹,我真的没有骗你,你若不信,便去问问李六,问他为何处心积虑将我骗出长安远远送走。”
班哥处理完朝务,已是月上柳枝头。
他一迈进休室,就被人扑过来。
抱个满怀,班哥眼神柔软,训斥大臣残余的戾气瞬时消失。此刻他不是铁血帝王,只是一个怀抱爱人的小郎君。
“送走你的表哥,舍得回宫了?”揉揉她的香肩,餍足埋进她的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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