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长安想班哥了。
“过来。”大哥退后几步,忽然指着一个石墩冲她发话。
宝鸾哪敢不听,立马乖巧顺从。
这是百里家的地盘,大哥是百里家说一不二的家主,万一不和他意,他把她丢山里喂狼怎么办……
宝鸾一通胡思乱想,根本没注意大哥的举动,等她意识回笼,大哥已半跪在她身前,褪了她的鞋袜,用银针挑水泡。
“忍着。”大哥惜字如金。
其实不怎么痛,但他强硬的口吻让她忍着,疼痛好似放大一百倍,她立马红了眼眶。
百里暄察觉她的泪意,手一抖,动作越发小心翼翼。上完药,重新替她穿鞋袜,不小心碰到伤口,她嘤地一声哭出声。
眼泪大颗大颗落在他指间,擦了这边那边又有,这么多泪,怎地这么能哭?
哭着哭着,小妹忽然躲开不肯让他碰,百里暄终于手足失措,板正的神情出现一丝裂缝,迷茫地看着她,不知如何是好。
“小妹,莫哭了。”百里暄语气生硬,此前从未哄过人。
见小妹仍哭个不停,想了想,干脆攫住她下巴,脸抬起来方便他擦泪。
小妹哇地哭得更大声了:“手……手脏死了……碰了脚又碰脸……”
原来如此。
百里暄掏出一只玉葫芦,反复净手两三遍,摊开手示意她查看。宝鸾嗅了嗅,这净手的水竟是香的,他指尖淡淡一股草药清香。
点点头,主动扬起脸,准许他替她擦泪。
“轻一点。”指使他擦完眼泪擦鼻涕,用他的衣袖擤鼻子,见他没生气,立刻得寸进尺——
“山路太难走了,我走不动,不想走了。”还是有些怕他,说完后身子后仰,下意识离他远点。
百里暄面无表情:“恩。”
恩?什么意思?不会是直接扔她下山吧?
宝鸾蓦地有些后悔,尚未到父母坟前上柱香,怎么可以就此放弃进山的路?
西伐那么苦的事都熬过来了,现下这段路有什么不能熬的。咬牙忍忍就过去了。
“我……”想说自己还是能走的,方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大哥不要当真——
“上来。”
宝鸾一愣,大哥宽阔的后背对着她,沉声道:“我背你上山。”
“可是家规……”
“我的话,亦是家规。”大哥催她,“快上来。”
山路两旁树影横斜,路边开满不知名的小花。
宝鸾头上戴满花,全是哥哥们送的。哥哥们远远看着她,挤眉弄眼,碍于大哥威势,不敢靠过来。
宝鸾从发间摘下一朵小花,悄悄插到大哥头上,冲其他哥哥们比手势。
哥哥们捂嘴笑,大哥眼一瞪,飞禽走兽般全散开。
“哼。”他鼻间沉闷一声,宝鸾吓得一抖,乖乖伏在他背上,不敢再弄小动作。
“花。”他吐出一个字。
宝鸾扮鬼脸,悻悻然拂开他头上那朵花。
花飘落至路旁,一只手拾起它,宝鸾呆愣愣,任由百里暄反手将花插到她鬓间。
“山中四季百花俱全,小妹可逐一而簪。”他的声音像他的人,沉稳内敛,令人望闻生畏。可一旦柔软,格外动人。
宝鸾往前攀了攀,双手揽着大哥脖子,细声细气:“大哥。”
这是她见到他后,喊的第一声“大哥”。
百里暄唇角缓缓勾起,眼里流露出温暖的眸光:“恩。”
长安,永安宫。
天子的雷厉风行,不仅适用前朝,同样适用内宫。宫中气氛低沉,人人谨言慎行,伺候天子左右的宫人,近日更是如履薄冰。
御医被传召时,恍若赴死,交待好后事,整理衣冠,跪伏等候天子之命。
天子今日心情不错,对左右说:“算是今天,已有三十日了。”
御医不明其意,什么三十日?
天子叹息:“度日如年,朕心煎熬。”问御医:“何药能解朕烦忧?”
御医不想被庭杖,他狠下心,颤颤巍巍给出和他的前辈们截然不同的答案:“无药可医。”
须臾,天子抚掌,赐下赏银:“你敢说真话,这很好。”又道,“虽无药可医,但非无人可医。”
御医激起一丝胜负欲,大着胆子问:“敢问陛下,此人何在?医术如此了得,可否准臣切磋请教?”
天子轻笑两声,抛出一把匕首:“此人何时出现,得看你的刀工。”
御医冷汗淋漓不敢应声。
天子不耐烦:“快点往朕腿上割两刀,避开要害无危性命,让人一见便觉命不久矣。”
数日后,长安的消息传到百里家——天子遇刺,危在旦夕。
百里昭和班哥打过交道,所以他很是怀疑,言辞之间暗示此事另有蹊跷。
劝宝鸾:“小妹,此子心性狡诈,择婿之事,应慎重考虑。若他真是快死了,那就更不能嫁。”
怕小妹不听劝,寻求大哥的助力:“大哥,李六状若疯癫,绝非良配。”
宝鸾被班哥遇刺的消息搅得心神不宁,听不得三哥说风凉话,立马不高兴了,嘴高高撅起,能挂打油瓶。
百里暄飞眼一掠,沉沉威压迫得百里昭落荒而逃。三弟走了,这才开口问小妹:“喜欢他?”
宝鸾绞手指,羞着脸轻轻应了声:“应该是喜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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