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捶着自己酸疼的小腿,忽听边上响起咚咚咚的脚步声,抬头望去,他爷拎着锄头,浑浊的眼仿佛利刃往自己身上戳,他双腿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哆嗦,颤巍巍道,“爷...”
“我打死你这个孽障!”沈老头举起锄头就挥了过去,他一咕噜爬起,踉跄道,“爷,我没偷懒,我下工回来的。”
他怕是不知道云巧晌午回家就跟沈老头说了他在长流村的行径,要不是地里忙,沈老头下午就要赶过去揍他的。
锄头落到石墩上,炸开许多石渣,沈云山不敢想象落到自己身上会是怎样皮开肉绽的情形,白着脸,使劲扯着嗓门解释,“爷,我真没偷懒,不信等我爹回来你问他。”
无论如何,先把沈老头忽悠过去再说。
他喊曹氏,“奶,你快来啊,爷要杀我啊。”
曹氏在地里栽红薯藤,不太想管这事,村里好些人家栽完红薯藤收玉米了,她们不抓紧干活人家晒玉米她们还没开始掰,但凡是个庄稼人就受不得动作比别人慢,故而并没理会他的叫唤。
她沉得住气,小曹氏慌了,“云山不像说谎的,娘,要不你去瞅瞅吧。”
曹氏顺着挖好的坑放红薯藤,头也不抬,“你爹知道轻重,真打他也不会往死里打的。”
棍棒底下出孝子,昨晚回屋老头子就和她说不能再惯着云山,得教他种地干活,老大像云山那么大的时候什么农活都会做了,田地是村户人家的命,教他一身本领比给他金银钱财管用多了。
老头子从来没说过那些话,既开了口,她自要顺着他。
况且她觉得云山越来越不像样了,为了个李悦儿和自己大吵大闹的,不把他性子拧过来,等她再上点年纪,他不得骑到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从南边逃难来绿水村路上她看了太多人情冷暖,不希望自己养出来的孩子有了媳妇忘了娘,宽慰小曹氏,“你爹是为云山好,以后你就知道了。”
沈云山围着石墩跟沈老头玩老鹰捉小鸡,喊破喉咙也没见曹氏露面,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啪啪往外掉,双手抓着锄头,沙哑着声儿跟沈老头求饶,“爷,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沈老头满头大汗,因着生气,额头青筋隐隐直跳,脸色发黑。
“你跑啊,再给我跑,看我不打死你。”
说话间,他腾出只手去抓沈云山衣服,沈云山迅速跳开,顺势松手丢掉锄头,拔腿往村里跑,哭喊道,“我都认错了你还要我怎样啊...”
锄头落地,沈老头重心前倾了下差点摔倒,不由得怒骂,“跑,你给我跑,跑了别给我回来。”
翅膀没硬就敢和他唱反调,翅膀硬了那还了得,别到时把他和老婆子背到河边扔河里了。
“不回来就不回来,我给李家做上门女婿去。”
沈老头作势又要追过去打,沈云巧抱着花探头探脑的走来,望着沈云山背影直甩头,“爷,大堂哥是窝囊废。”
做上门女婿的都是窝囊废,云妮说的。
翔哥儿以前想,现在都不想了。
沈老头平复着自己呼吸,“连你都不如,可不就是个窝囊废。”
云巧听着他在夸自己,嘿嘿笑了,“我就不窝囊。”
她要扯猪草,要陪唐钝说话,还要做监工,比家里任何人都厉害,她娘都夸她能干呢。
晚霞映天,像给沈云山披了件粉色外衫,渐渐隐入青黄相间的玉米地不见了,沈老头静静望了许久,问沈云巧,“翔哥儿呢?”
大孙子扶不起来,其他孙子得好好约束。
“山里呢。”
山里菌子多,沈云翔尤为爱吃,沈老头觉得他捡菌子去了,心里稍感欣慰,虽说不是农活,小孙子至少做了事不是吗?
大孙子就是给老婆子惯坏的,回到地里忍不住数落曹氏,越想越火大,晚饭也懒得吃,坐在门槛上不停的抽烟。
沈来财挨他坐着,脸色好不了多少,白天村长找他说话了,意思是云山偷奸耍滑继续做短工简直白占秀才家粮食,让云山明天不用去了。
他臊得慌,地里就想打人,好不容易憋到收工,云巧说云山已经回家了。路上特意折了根手臂粗的木棍,他爹又说云山给李家做上门女婿去了。
一肚子气没地撒,胀得难受。
父子两坐在门槛上,望着慢慢暗下的天儿叹气。
你一声我一声的。
曹氏洗了碗筷出来,“老头子,不去李家把云山喊回来?”
毕竟是大孙子,给人做上门女婿传出去多难听哪。
沈老头掐灭烟火,一字一字道,“喊什么喊,养只白眼狼不如不养。”
他拍着烟杆,交代沈来财,“你明个儿就去李家问问,真有心招他做上门女婿就把咱家的猪还回来。”
西屋,云巧坐在沈来安身边跟着学编花,听到沈老头的话,低低问,“爹,大堂哥不回来了吗?”
“你爷正在气头上,过两天就好了。”
云山是几个孩子里最受宠的,沈老头也就嘴上说说,哪儿真舍得他做上门女婿。
沈云巧一脸惋惜。
沈来安没看到,拨了拨她手里的花篮,“花儿要露在外边,要不然又不好看了...”
“哦。”
沈来安说做上门女婿是随口说的,入赘的男子没有地位,要冠女姓,生的孩子也随女姓,他丢不起那个脸,想着他奶最是疼他,定会来哄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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