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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大的骏马上,掷下一枚令牌,随侍赶忙接住。只听一道沉冷嗓音在马背上响起:“去请太医。”
    侍从应诺,领命离去。王管事的心随着那渐远的急促步伐声惴惴发颤。他察觉到一道利刃般的视线凿在自己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
    待他回神,太子及一干随侍早已纵马远去。长街寂冷,他却汗湿了脊背。只因他顿悟,自己大大估错了一件事。
    镂雕的琉璃风灯照亮地面,裴策面沉如水,甫一迈入归澜院,漆眸便更寒了一分。
    李穆跟在一旁,早已炼成了人精,最善察言观色,当即低叱道:“是谁将院子里的雪扫了?”
    跪地相迎的人群里,红萼身形一僵。她午间只想着撒气,却忘了一向的规矩——这府上积雪,是不许扫净的。或者说她其实记得,只是宅院空置已久,以为这规矩也可有可无了。
    红萼急忙将那几个粗使婢女推出去顶罪:“是她们扫的,新来不久,不懂规矩。”
    那几个婢女张口欲辩,红萼慌忙指使仆役道:“还不快拖下去领罚?”
    李穆多看了她一眼,却没说什么。毕竟眼下最要紧的,哪里是什么雪。
    裴策不曾理会这些动静,大步走进室内,却在绕过那架紫檀木边座漆心染牙屏风后,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罗帐勾起,锦衾下的人影单薄如纸,隔一段距离,先见了露在外头的一枕墨发,如青云扰扰。
    裴策缓步走近,在床畔坐下。眼前的人,面容精致如琢,唇色苍白,双颊却泛着红,那样安静,仿佛只是睡着了。只是太过安静了……
    他竟为这个念头一悚,伸手探到江音晚的鼻下,食指感受到孱弱而急促的呼吸,才像松了一口气似的收回。不由觉得好笑,自己如此杯弓蛇影。
    太医在这时赶到。裴策却不起身,只叫人将罗幔放下。裴策在被衾下轻轻拢住那截细瘦柔腻的手腕,牵着递到幔帐外。
    太医隔着丝帕凝神搭脉,向一旁的青萝问询了几个症状,又唤人取来大夫开的方子及药渣验看。
    少顷,太医跪地叩禀道:“启禀殿下,这位姑娘确有风寒之症,却更兼中气不足、阳微阴弦的内症,乃先天禀赋薄弱,又因身心某种缘故被诱发。
    “幸而并不严重,微臣开一药方煎服,退烧后即可醒来,但日后还需仔细调理。”
    博山炉上轻烟淡白,隔着重重罗帷,太医只依稀看到床畔太子隽拔的身影。裴策却一时没有发话。
    红萼等几个婢女侍立在罗帐外,管事肃然候在外间,皆敛声屏气。其实不过片刻的功夫,所有人的心,却都随着香漏烟烬一点点地沉下去。
    太医不知有何差错,却也看出了这位姑娘在太子心中地位绝非寻常,惶然伏地。直到听到帷幔内低沉地“嗯”了一声,才长舒出一口气。
    待药煎好送上,已是子时。期间裴策一步不曾移。
    红萼端着药上前,有意表现,想要凑近喂药,药碗却被裴策接过。
    “都退下。”裴策语气平而冷澹。
    红萼心中一凛,忙领着众人退去。
    药,喂一匙,漏出小半。黑褐色的药汁,映着过分白皙的肤,淌到尖尖的下巴。
    裴策将药匙放回碗中,左手端着碗,右手的拇指,顺着江音晚的下巴往上,逆着药汁滑落的痕迹,似擦拭,似摩挲,一路轻碾至她失了几分血色的唇。
    指下的肌肤温腻雪白,薄得几乎半透明,面颊上透着不自然的红,让人想起一方白中沁血的温凉古玉。
    裴策的眼前,晃过记忆里另一幅渺远隔世的画面。
    江音晚也是这样虚弱地躺在他的面前,由他喂着药。却是在明黄的床帐里。她固执地睁着那双杏眸,一字一字同他道:“裴策,我的心里从始至终都没有你。”
    叮琅一声响,原来是裴策端着的药碗与瓷匙轻碰,他恍惚回神,才知自己的左手竟在微微发抖。
    而右手拇指,碾着她的唇瓣,不自觉地用了力,轻摁下去,惹得江音晚无意识蹙起了蛾眉。
    裴策松开了手,指腹撤去前还恍若流连地在柔软唇瓣上一抹。他继续喂药,不知用了多少时候,这碗药终于见了底。
    江音晚仍闭着双眼,无知无觉,长睫投下一片鸦青的影。裴策将碗随手搁在一旁的金丝楠木矮柜上,俯身,一点点凑近她的唇。
    他的声音很低,柔如呓语:“你的心里是谁,有什么关系?反正生生世世,你的人只能属于我。”
    这一世犹长,足够我把你心里旁人的影子,一点一点磨去,剜尽。
    纵使不能,又如何?永囚你在身边,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呼吸交缠,本该是一个吻。可裴策终究在相隔不过寸许时停下,最后只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琼鼻。
    他直起身,步子放得轻缓,往外走去。目光在架子上江音晚今夜换下的那身襦裙上一凝,继而绕过了屏风,转为大步而行。
    宅邸的前院,正堂外。
    王管事带着一众婢女小厮正跪在阶下。李穆让人搬了把梨木灯挂椅,坐在阶前,两旁从东宫带来的侍从掌着风灯,是个审讯的架势。
    待人跪得久了,膝盖都冻得麻木,李穆才懒懒开口问话:“归澜院掌事的,是哪一个?”
    红萼心中大感不祥,却不得不抬起头,道:“回李公公,是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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