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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听到头顶上,裴策轻轻笑了一声:“这就是你今日举止的缘由?”
    那语气却极淡,并无多少笑意。
    江音晚不安起来。他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别有目的而生气?可是从一开始,二人之间便是交易,她又猜测裴策不至于为此生怒。
    小心地重新抬眸,去窥探他的神色。然而裴策只是眸光疏浅望着她,看不出多少情绪。
    良久,裴策重新捻起一块蜜合乳酥,却不是递到怀中人唇边,而是自己懒漫打量着。
    这蜜合乳酥,由酥油蜂蜜熬牛乳制成,口感柔滑,质地甘腻。
    裴策随手捻动,似漫不经心地看了一会儿。递到江音晚的唇边,耐心喂她一小口一小口吃完,还替她拭了拭唇。
    他慵然的目光,轻轻落到了江音晚的面上。
    这夜,裴策神色清寡,素来不喜甜食的他,借着怀中女子的甜腻唇瓣,将那蜜合乳酥,细细品了一遍又一遍。
    “既然你想学,孤多少该稍教一些。”
    他语调淡而缓,如鹰隼低慢盘桓。强势扣住了江音晚的柔荑,牵着她贴近自己,将她眼底骇惧慢慢吻去。
    漫长的时间后,他在江音晚耳边,轻喟般唤了一声“晚晚。”
    江音晚已双目盈泪,听到这一声低唤,竟不由生出恍惚。
    从未有人这般唤她。裴策亦不曾。然而她莫名觉得熟稔。熟稔到,竟似被人唤了许多年一般。熟稔到,牵起心头无名隐痛。
    *
    紫宸殿。
    皇帝躺在明黄的床帐之内,头上纱布绕过一目,平金绣双龙戏珠的寝衣下,更有厚厚纱布裹缠着胸腹。
    嫔妃轮流侍疾,今日恰是轮到柳昭容。
    寻常嫔妃侍疾,皆不能留宿紫宸殿内,过了酉时便该离去。然而柳昭容素来得宠,往日也有过留宿的先例。
    是以她提出留下照看时,太监总管福裕未作阻拦,而是躬身,歉然一笑:“委屈娘娘今晚在榻上将就一夜了。”
    柳昭容温柔浅笑:“有劳福公公安排。能侍奉在陛下榻前,是我的福分,怎会是将就?”
    她生得一双天然含媚的眼,眼尾微微上挑,笑起来有狐狸般的勾魂夺魄,然而性情中又带着似江南烟雨的柔顺温婉。
    后宫嫔妃有时议起她,会以帕遮面,窃窃道一句,男人怎偏就吃这套?
    寂夜阒然。为便于照料伤重未醒的皇帝,寝殿中灯烛没有全熄,留了离明黄床帐较远的几盏巨制落地纱灯,晕黄的光染上地面平滑如镜的金砖。
    柳昭容躺在御榻之侧的填漆描金云龙纹榻上,望着龙床方向。那明黄之色,在寂夜中深沉无声,如蛰伏的兽,噬尽人心。
    当地摆着的鎏金大鼎上,袅袅轻烟升起,一室的龙涎香气。宫人皆退出了寝殿,无人嗅得出,其中微末的异样。
    那香料,毒性极隐蔽,日积月累地渗入人体。即便太医诊脉,也只会觉得是陛下纵情声色,亏空了身体。
    譬如这次,皇帝冬狩所受的伤,其实并不凶险,却已昏睡数日。太医隐晦称,其中有陛下素日过于辛劳的缘故。众人皆明白其中意指,心照不宣。
    柳昭容凝着那丝丝缕缕的轻烟,听着滴漏之声,一宿无眠。她需待轻烟燃尽,在天亮宫人入内前,亲自处理了炉中香灰。
    次日辰时,接替柳昭容的嫔妃候在整块汉白玉巨石斫成的高高台阶下,看着柳昭容自紫宸殿而出,长长的指甲嵌入掌心,咬牙低低吐出“狐媚”二字。
    柳昭容绛唇莞尔。长长锦绣裙裾拂过玉石长阶,站在高出那嫔妃几阶处,盈然浅笑,同她寒暄见礼。随后擦身而过,恍若未见她难看的面色。
    却在迈下最后一级台阶时,似不慎被裙摆绊了一下,险些摔到。斜刺里一个扫着雪的太监眼疾手快,伸手扶了她一把。
    柳昭容纤手搭上那太监胳膊的一刹,听见他尖细嗓音,轻声道了一句:“昭容娘娘莫急。”
    柳昭容站稳身形,继续往前走去。一夜大雪后的宫闱里,银装素裹,无际的高阁琼楼、重重的飞檐翘角,一望皑皑。
    她身姿袅袅婷婷,行得步步稳当。手心里,已多出了一张小小纸条。她对自己说,莫急,不能急。
    *
    归澜院里,一夜积雪不曾尽扫,只清出了连通各处、便于下人往来的狭长走道。庭院地面的雪如银粟玉尘,积了绵白一层。枝梢上,亦盈了碎琼芳华。
    江音晚睡到辰时末方起身。睁开惺忪的睡眼时,身边空荡,身上已有人帮着清理过,换了干爽的寝衣。
    她按往日习惯,用右手撑着坐起,却因掌心骤然传来的疼痛而轻“嘶”了一声。
    朦胧困意散去,她抬手,看向自己的柔荑。掌心娇嫩,已红肿一片,甚至可见嫣红血丝。江音晚静默垂着眼睫,心里生出涩然。
    这时有珠帘拂动之声响起,如清越泉流。江音晚隔着藤紫似雾的帷幔,望见一道高大颀谡身影向她走来,一时微诧。她极少能在这个时辰见到裴策。
    男人已拨开越罗床幔,在床头坐下。一臂自然地将她揽入怀里,另一手,将她正举在眼下的纤掌轻捧着,送到自己面前,垂目静静看了一眼。
    裴策只穿了一身家常的玄青色织锦暗纹交领袍,闲倚床头。江音晚怔然问他:“殿下,您今日公务不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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