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留给她的东西并不多,有一块纯白无瑕的羊脂玉,一串小叶紫檀的佛珠,并一些钗环首饰,而最意义可贵的,是母亲早年同父亲往来的书信。
江音晚一一妥帖收入匣子,让丹若收于寝屋床头的金丝楠木柜中。
又将一些过于久远的物件,譬如儿时的布偶之类所在的箱子锁起。
她看着剩下的箱子,有书本纸砚,有钗环衣裙,亦有一些画卷。她稍稍出了会儿神,待李穆小心问她“姑娘,是否有何不妥?”才恍然回神,浅笑道:“无事。”
她命黛萦将尚可用的脂粉首饰和衣裙收拾出来,便回了寝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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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策为探查定北侯府冤案内情,以及柳昭容柳簪月前世所为,这段时日愈发忙碌。然而矫诏和王益珉之事一时未能理出头绪,只能先顺着柳昭容的线查下去。
柳簪月入宫以来,同江淑妃关系淡淡,并无过节,甚至曾在江淑妃积郁成疾时说过一番助她想开的话。而同江音晚、同裴策都无甚交集。
且她膝下无子,算来与裴策没有利益冲突,实在难以堪破其动机。
裴策一路查到柳簪月入宫之前,派人去了她的故里,江南东道吴郡。终于找到了一点可循之迹。
三年前,皇帝遣花鸟使,采择天下姝好,内之后宫(2)。柳簪月正当适龄,又素有美名,被花鸟使一眼选中。
她闺中的两名贴身婢女已随她入宫。往日照料她颇多的一名仆妇在她入宫后不久,便被打发到了庄子里。
欲探知柳簪月的过往,自是要寻这名仆妇,然而此人却似人间蒸发了一般,杳无踪迹。
裴策派去的人觉出了可疑,在柳家其他仆人口中旁敲侧击,又在附近一带打听。三年前的事,并不久远,即使非柳簪月身边之人,不知详情,也难以抹去所有痕迹。
果然查到一点信息。柳簪月在入宫前不久,曾同一名长安来的贵人有过往来。甚至据柳家一名下人说,“甚是亲密”。
这其中不知是否有添油加醋的成分。而问及这名贵人身份,众人并不详知,只记得其人相貌俊雅风流,依稀听身边的人唤过他一声“殿下”。
能称殿下者,满朝不过寥寥,并不难查。消息飞鸽传回长安,裴策核查三年前曾至江南东道的皇子、诸王,唯有一人相符。
淮平王裴昶。
此时已是二月初,白玉直颈瓶里插着最后的红梅,一枝品种唤“骨红照水”,又一枝唤“千台朱砂”,开得浓红欲醉,灼艳不妖。
裴策坐在美人榻畔,将探知的消息一一告知江音晚。
“殿下的意思是,柳昭容是淮平王安插入宫的人?”江音晚斜凭美人榻上,面向裴策安安静静听完,轻声问。
“仅是推测,尚无证据,还需找到那名失踪的仆妇才能有定论。”不过裴策心中已有七八成的把握。
且唯有如此,方能解释得通。前世,淮平王趁皇帝病重,发起宫变,被裴策斩于剑下。若柳昭容是淮平王的人,便有了挑拨裴策与江音晚关系的动机。
然而这一脉虽能捋清,线索到此便断了,王益珉之事和那封矫诏仍然无从解释。
淮平王同安西节度使合谋起兵,王益珉献策,尚有可能是淮平王看到局势不利,背弃盟友、断尾求生之举。
然而那封矫诏,断不可能是淮平王伪造。他有何理由在盟友露出颓势之前,便诱江景元出兵剿灭,且使自己与之勾结的证物落于江家父子手中?
裴策慢慢伸手,触到江音晚搁在圆枕边的手,仔细确认一眼,她并无抵触之意,才将那只柔荑慢慢收拢在掌中,一字一字沉缓道:“晚晚信孤,孤定会一一查明。”
江音晚浅浅点一点头,因她侧身躺着,鬓边点翠穿珠流苏垂下来,轻晃着擦过青丝。
又听裴策接着说下去,他浓睫垂下,遮住眸底深涌似海的情绪,嗓音低沉至暗哑:
“这一世,我们好好重新开始。不论你心里有没有孤,心里那人是谁,孤都可以不计较,只希望你放下前世的错恨,给孤一个机会。”
江音晚杏眸顿然睁圆了。她翻身坐起来,深吸了一口气,连名带姓唤了一声:“裴策。”
她这一世还从未这样唤过他。裴策微愕抬睫,注视着她,对这个称呼没有不高兴,反而有等待宣判般的紧张。
下一瞬,裴策掌心一空。
因他不曾用力,江音晚微挣一下,便抽出了手。他的胸腔也似被抽空了一块,二月料峭的风灌进去。他未敢再伸手去握住。
他眸底翻涌着千仞墨浪,表面却是澹澹寂寒的静潭,安安静静等着江音晚的处决。
江音晚抿了抿唇,忽而起身下榻,往屋外走。
裴策默默跟着,看她走进了右侧的厢房,在几个未锁的箱子里翻找。
“晚晚在找什么?”他声音很轻,似这时节江上最后的浮冰。
江音晚没有理他,兀自翻找着。他便不再问,只静静站在一边,玉容寥落寂和,望向江音晚的眸底却压抑着濒临崩溃的疯狂。
静潭慢慢显出幽险莫测,若她拒绝他,裴策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做出什么。
半晌,江音晚抱出一堆画卷,新旧不一,尺幅各异。
“裴策,你自己来看,我心里究竟是谁。”
第56章 名 “唤孤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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