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门开了。
蓬头垢面的男人双眼无神的盯了德裕贵妃一眼,而后让道放她进去,他瘦了,脸颊凹陷,似乎也没以前高了,衣服不知多久没换,隐约有股怪味,德裕贵妃走进一看,躺在床上的人倒是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刚换下来的衣衫就丢在地上。
德裕贵妃心里一酸,坐下握住晏汀的手,她手心是热的,估计是被某人握热的。
邵准静静的站在贵妃身后。
德裕贵妃开口道:“她是如何出的事?只是因为淋了雨?”
“不是。”
他的声音也完全变了,没有了昔日的少年阳光,只剩下沙哑压抑,比晏汀更像个活死人。
德裕贵妃看得心疼:“以安!”
他淡淡的掀开眸子:“是因为晏清风走了。”
他能想到的原因就只有这个,那一雨夜,他亲眼见到晏汀是如何追着轮船跑的,哭得撕心裂肺,像是被人抛弃的孩童。
她一定是因为这个病的!
见邵准不明分说的就要往外走,德裕贵妃忙张开双手拦住去路。
“你要做什么?”
邵准眼神无力:“去把他们接回来。”
德裕贵妃:“……”
她再次拦住:“以安,嘉禾好不容易才把他们送走,你现在又去把他们接回来?你难道不知,在她心中,这洛阳是龙潭虎穴!你这样只会害死她的呀!”
邵准除了刹那触动,依旧面无表情,半晌后,他转身去抱晏汀,德裕贵妃痛恨一声,抬起手就给了他一记巴掌。
“你醒醒!”德裕贵妃掩面哭泣,“你这是要我的命吗?啊!”
“我带她回潮州。”
德裕贵妃拽着邵准的衣襟仰天痛哭:“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我的大儿子戍边不回家!我的女儿疯了似的消失半年多!现在我的另外一个小女儿又昏迷不醒!竟连我的小儿子也成了这幅模样!以安啊!你这是想要你母妃的命吗?”
“贵妃娘娘,贵妃娘娘……”
其他人忙搀住摇摇欲坠的贵妃娘娘,德裕贵妃拽着邵准的衣角含泪苦劝:“以安,你听母妃的话,振作起来,母妃去给嘉禾找名医,只要一口气还在,就总会有法子的,一定会醒过来的。”
森森的眸子终于恢复些色彩,德裕贵妃紧紧拽着邵准的手,昂了一声两股清泪流下。
“至于嘉禾,我要带回宫里。”德裕贵妃说,“她如今是公主,住你这儿不合适,而且宫中太医都在,总比你一个人看着强。”
晏汀被人带走时,邵准只是呆呆的站着,不知不觉眼眶也湿了,德裕贵妃上手给他擦眼角,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这是红了眼,两滴透明的液体酸涩的挂在手指上。
李宝儿得知晏汀出事后,也去琼华殿看望,只是看一眼晏汀的症状,李宝儿忽然就想起自己母亲了,她脱口而出道:“这病我好像见过。”
伺候床榻的男人当即回眸。
陈自修连忙拉李宝儿:“你何时见过?也是这样的?气息还在,身体无恙,但怎么也醒不过来?”
“嗯。”
陈自修望了一眼邵准。
李宝儿又走近些往晏汀脸上瞧,邵准很有眼力见的起身给她让道,李宝儿在仔仔细细的查看晏汀过后,得出确实是与她母亲一样的结论。
“我母亲从前就得过这病。”李宝儿说着,“这病在我们那儿叫魇疾。”
陈自修皱眉:“魇疾?”
李宝儿轻轻点头:“那一年,我母亲不知为何,突然就病倒了,请来无数郎中看过,都说是治不了,可就在我母亲病倒的第二年,一天夜里,她忽然就自己醒了。”
一说“醒”字,邵准眼里有光。
李宝儿继续说:“等我母亲醒了后,我便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母亲说,她不知道自己得了病,她说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好长好长的一场梦,这梦就跟平常睡觉做梦是一样的,只是梦里太美好了,所以她大概就醒不过来。”
“你是说晏汀陷在梦里了?”
李宝儿嗯嗯对着陈自修点头,而后又看向静静站在窗下的男人,挂在窗台上的吊兰抽枝嫩绿。
陈自修也转向邵准:“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只能等她自己醒了,说不定过两天就好了。”
邵准掀眸盯住李宝儿:“你没骗我?”
李宝儿坚定:“自然。”
邵准静静地盯了李宝儿许久,盯得李宝儿有几分不自在,李宝儿便去到了晏汀旁边,一手抓着晏汀的手,一手给她梳理青丝,太医说经常梳头有助于她醒过来,所以邵准一天得梳个几千回,那青丝柔顺如水一般,颜色竟也没有因晏汀的昏迷,而变得发黄发白。
李宝儿叹了口气:“好妹妹,你若真进了梦,心里也算是甜了。可梦虽美,却也不能一直这么睡下去啊,你让我们怎么办。”
李宝儿越是越真,陈自修深信不疑。
第二日,邵准也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气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头发也打理得整整齐齐,德裕贵妃那边总算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才顺了,那边又来了一个坏消息。
“公主殿下找到了。”
德裕贵妃一听自己那个一声不吭就离走半年多的女儿有消息时,已经激动到不行,可来报的下一句话,让她瞬间两眼发黑,自那后就再没离开过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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