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准是正八经的朝廷官员,按道理无需向秦禛和房慈交代这些。
他之所以说,是在变相告诉秦禛这里的危险性。
秦禛点了点头。
胆敢开黑窑,专门招待各级官员,说明此地的东家心思叵测。
这正是六扇门的业务范畴。
景缃之帮了她,她也帮了景缃之,他们互不相欠。
大约一刻钟后,一个黑衣男子快步走了出来,禀报道:“李校尉,管事的咬舌头了,但人没死。”
“唉!”李准气急败坏地叹息一声,快步走了进去。
房慈用肩膀撞了一下秦禛。
秦禛道:“我们也进去看看。”
二人跟着进了院子。
空气中的血腥味浓重,好几具尸体横在二进的回廊中,七八个衣衫单薄的女子被集中在天井,幽幽的哭声被冷风吹得呜呜咽咽、九转回肠。
房慈瑟瑟发抖,小声嘀咕道:“投降不就得了,这是何苦?”
秦禛道:“这里不是寻常地,护院便也不是寻常人。”
房慈不明白,“什么意思?”
秦禛没有解释,带着他一路走到第三个院落。
这里的情形和第一个院落差不多。
秦禛站在二门门口,视线在天井中的几个女子的脸上扫视了一遍。
房慈道:“这些都是被拐来的吗?”
这个问题秦禛回答不了。
她抬起手,指向一个哭得不能自己的姑娘,“你出来。”此女与虞玉竹的母亲有六分相似。
秦禛先前遇到的婢女推了推那个姑娘,“绿竹,官爷叫你呢。”
“哇……”绿竹的哭声愈发大了起来。
秦禛摇摇头,她明白虞玉竹的心情——虞玉竹的遭遇,不啻于从天堂到地狱,而这地狱如同跗骨之俎一般伴随她一辈子,于她来说,活着不一定比死去更幸福。
不过没关系,“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她有责任和义务帮虞玉竹从炼狱中脱身出来。
第58章 坦白
绿竹一个人的崩溃导致了所有女子的崩溃,一群人歇斯底里。
悲切而又凄厉的哭声被西北风裹挟着,传出去很远很远。
遥远的人,听不到遥远之处的哭声。
但秦禛近在咫尺,所以感同身受。
这是她们积聚了很久的负面情绪的彻底爆发,劝导不如释放。
秦禛从灯笼的光晕下挪出来,站到黑暗里,静待她们平复下来。
她刚站定,就见虞玉竹从人群中冲出来,蛮牛一般朝回廊的大柱子撞了过去。
秦禛反应极快,脚下一垫,上前两大步,赶在虞玉竹之前抓住她的肩膀,喝道:“干什么!”
虞玉竹尖声叫道:“让我死吧!让我死吧!”
虞家距离这里不超过两里地,本该嫁给童生、未来做官太太的她,忽然变成了“一条玉臂千人枕”的妓子,只要稍稍代入一下,就足以让人崩溃了。
求死是意料之中的事。
房慈大声说道:“害你的人还没抓到,你就这么死了,甘心吗?”
虞玉竹甩开秦禛的手,脚下一晃,人就摔到了地上,低低地说道:“人死灯灭,还有什么甘心不甘心的呢?”
她这一下,吸引了不少女子的注意力,院心里的哭声顿时小了一些。
秦禛开了口:“死亡,不一定能清洗一切,活着,也未必都是耻辱。一个人悲伤的极限,大概只有五天,只要能熬过去,我们也许就会发现,我们依然留恋这个世界,留恋那些好吃的,留恋那些好看的,留恋那些想念的亲人,甚至会留恋自由呼吸的每一个瞬间。”
“我可以承诺,如果你们不想回家,我可以妥善安排你们的生活,让你们能够自力更生、隐姓埋名地生活下去,直到你们做好回到亲人身边的准备。”
房慈道:“对对对,我也能帮到大家,大家千万不要想不开呀。”
不回家,就不用面对羞辱。
不面对羞辱,似乎就能苟活下去了。
哭声渐渐平息了,女子们交头接耳地议论了起来。
此时,李准就站在月亮门外,他摇头叹息一句,“心是好的,但太不谨慎,那……岂是什么人都进的?”
一个属下问道:“李校尉,这些女人怎么办?带回去,还是原地关押?”
李准犹豫片刻,“先原地关押,紧着审讯,明天一早交给顺天府。”
那属下答应一声,下去通知了。
李准纠集其他人马,带着要死不活的管事和一名马夫,往南城兵马司指挥张垚家去了——据马夫交代,此地的东家是张垚。
半个时辰后,李准敲开了风雨阁三楼走廊尽头的房门,禀报道:“王爷,属下回来了。”
景缃之才从宫里回来不久,承影正在给他换新绷带——有了秦禛的烈酒,他的伤口不再红肿,已经开始结痂了。
他问道:“情况如何?”
李准道:“娘娘破案了,确系暗窑,且只接待官员,当场抓获三名嫖/客,一个六品,两个五品,解救了一干被劫持女子,包括虞玉竹,南城兵马司指挥张垚已经被带回衙门了。”
景缃之满意地勾起了唇角,对坐在一旁的司徒演说道:“虽有运气的成分,但也在情理之中。”
司徒演同意他的观点,“娘娘在破案上确实极有天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