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昭王府出发向西走,越过两条胡同,程良舒的马车就到了。
周管家让他走前面,自家马车跟在后面,再往回拐,无声无息地汇入进宫的车流之中。
在下车处下车。
程良舒盯了秦禛好几眼,到底笑着摇摇头,小声道:“小心些,万事有我。”
秦禛拱了拱手,“多谢大人。”
他们来的时间不早,大家没工夫寒暄,过检查、进宫门,一路小跑赶往太和殿。
抵达时,大部分官员已经按照品级列好了班次。
程良舒拍拍秦禛的肩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大步往前面去了。
秦禛能感受到他这两下的沉重。
那是皇权的嘱托,更是两个家族的嘱托。
她原本不慌,此时此刻也有了些微的紧张,下意识地往前面找景缃之。
景缃之已经到了,排在次首位,正侧着身子与前面同样穿亲王服饰的中年男子讲话。
他大概也在找秦禛,秦禛一看过去,他便不明显地点了点头,表示他知道她来了。
秦禛眨了眨眼,一颗心又放下来了。
尽管她不那么爱说话,但毕竟当过律师,且记忆力优秀,辩论上还没怕过谁。
大臣们到得很快,皇上来得也不慢。
随着几声悠扬地通传声,建宁帝快步走上大殿中央的七层台阶高台,在髹金漆云龙纹宝座前站定,俯视众臣。
“吾皇万岁万万岁……”
百多号人一起跪地,齐齐称颂,声音响彻大殿。
秦禛的身份太低,排好班次后,便被推到了殿门口。
她趴在殿门口小声唠叨一句,敷衍着磕几个头便站了起来。
幸好建宁帝坐的高,声音也足够洪亮,不然什么都听不到。
建宁帝声音平和,扶着龙椅扶手娓娓道来,“朕叫诸位来的目的,想必诸位大人已经有所耳闻了吧。”
“没错,朕的确要给朕的皇权套上枷锁,让权给诸位大人,让权于民,朕要让所有有志于兴盛我大庆、富饶我子民的饱学之士、成功之士,加入到治理我大庆的队伍中来,同朕一起,同心协力,为大庆的未来、为百姓的安康贡献出一份力量。”
“为此,朕请来了各地名士,请他们见证朕的决心,把朕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宣扬下去,让老百姓对朕有信心,对大庆有信心。”
“现如今青莲会兴风作浪,倭寇见缝插针,北辽厉兵秣马,老百姓人心惶惶,我们的边疆将士更是夜不能寐,枕戈待旦。为了一改颓势、振奋民心,我大庆必须做出改变,以振奋民心,挽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今日叫大家来,并非朕的一言堂,而是让大家各抒己见,完善新国策,避免因为思虑不周造成难以挽回的重大损失。”
“所以……哪位大人先说说呀!”
秦禛一边吃糖,一边把建宁帝的长篇大套听完了。
她心道,这番话既讲清了道理,又说明了事实,姿态摆得足够低,确实是个踏实肯干的好皇帝。
大殿里鸦雀无声。
秦禛连前面那位老臣粗重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片刻后,景缃之第一个出列,“臣有话要说。”
兄弟二人交换了一个眼色。
建宁帝正要说话,就听景缃之右边的一位老亲王怡王也出列了。
怡王向来混不吝,也是旗帜鲜明的反对派。
建宁帝即便不愿意,也得本着长幼有序的原则让他先说。
怡王老调重弹,果然举起了反对的大旗。
他蛮横地反对分权,反对集议制,反对优化税赋征收,几乎把各项新政都反对了个遍。
他开了个坏头,与他同仇敌忾的大臣们立刻与之呼应,从各个角度对新政提出了质疑。
景缃之、程良舒,以及建宁帝的忠臣们也发起了反击,但收效甚微。
秦禛从周围一些低级官员的态度上看,他们是赞成那些反对意见的。
大家都有一个惯性思维——建宁帝的人,说得再有道理,也不过是美化新政罢了,绝非真理。
这也是景缃之让秦禛混进来的最主要原因。
秦禛总结了一下,质疑的内容,以下面三个部门的一把手的意见为代表。
礼部尚书说,成立教育部没有必要,各地都有县学、府学,县令、知府、学政、礼部、国子监、翰林院一级一级条理分明,设立教育部不切合实际,乱花钱。
刑部尚书说,律法向来是由他们完善的,读书人只会四书五经,与律法毫不相干,集议制可能收效甚微。
工部尚书说,农业是靠天吃饭,工部管不了,成立农业部没有多大必要。
这三个主要矛盾点都在秦禛的射程之内,她往一旁迈了一步,决定说上点什么,“皇上,微臣有话要讲。”
恰好,前面的一个五品官出了列,就宣传部的好处夸夸其谈起来。
这一说就是盏茶的功夫。
秦禛见他停了,再次出列,正想再说,右前方的一个四品官也出来了。
他把农业靠天吃饭的问题摊开了讲,又说了大概十分钟。
秦禛每次都抢不上话——不是她声音小,而是她要压着嗓子,根本说不大声。
就在她又着急又上火的时候,机会忽然出现了,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冒着虚汗,吧嗒一声摔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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