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穆帝沉默不应。
周令渊憋了太久,情绪愈发激动,“父皇说过,她要年满十六才能嫁给我,可她今年才几岁?十五!她还在等我回来,等我娶她。”纵极力克制,那双看惯朝堂风浪的眼睛里也泛起了血丝,他顾不上君臣之别,用力扯住永穆帝的袖子,“父皇,鸾鸾是我的。”
“你的?”永穆帝语声低沉,“因为你喜欢,她就成了你的?”
“她也喜欢我!”
“朕赐婚前曾问过魏家的意思,她愿意与盛家结亲。”
“不可能!”
永穆帝没说话,只静静看着他。
周令渊胸膛起伏,死死扯着永穆帝的衣袖。好半天,他眼底的怒火才渐渐收敛,松开皇帝的衣袖退了半步,沉声道:“她的父亲还关在玄镜司的牢狱。鸾鸾懂得什么,自是不敢触犯父皇的天威。赐婚的事她不可能愿意。”
这话僭越了,永穆帝却未生气。
他只指了指案上放凉的茶杯,示意儿子喝两口。
周令渊不肯喝,永穆帝便晾着他,慢慢翻看御案上堆着的奏章。
直到身后传来膝盖触地的声音,他才猛然回头。
“你——”
“求父皇将她还给我。”周令渊端正跪在案前,身上仍是东宫太子的威仪冠服,激动的情绪平复后,声音恢复了平常的沉静,只是眼神仍然激荡,几乎含了恳求,“儿臣想娶鸾鸾,此生此世,只想娶她。”
永穆帝看着他的眼睛,手指轻颤了颤。
身为父亲,他很清楚儿子的秉性,自幼尊贵荣宠,温和却也骄傲,绝不轻易跪地求人。
尤其是这种事,太子明知不可能。
皇家赐婚绝非儿戏,哪有还回去之说?
周令渊却不死心,执拗道:“儿臣对她是真心实意。”
金猊吐香,风动朱窗,永穆帝看着跪地的儿子,岂能不知这些年青梅竹马的深情?当初答允盛煜赐婚时,他便知道太子绝难接受此事。
而如今太子跪在跟前……
永穆帝踱到御案后,好半晌才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那方年代久远的镇纸上,神情露出少见的疲惫怀恋,“朕年轻时也曾有钟情的女子,欲与她共度一生,却因朝堂情势娶了你母后做太子妃。后来她在产子时血崩而死,母子俱亡,就在朕的东宫,你母后亲自照应的。”
“这次赐婚的事,朕并未刻意隐瞒,你却直到魏鸾成亲后才听到风声。你是朕的太子,但东宫内外却并非都是你做主。”
“魏鸾很好,但东宫已有章氏,若真把她给了你,你护得住吗?”
永穆帝垂眸看着儿子,缓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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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穆帝眯着眼吐了个眼圈:朕也是有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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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
第014章 召见
周令渊跪在案前,面上稍露茫然。
他出生时,东宫便是以他的母亲太子妃章氏为尊,即便另有两位侧妃,也不算多得宠,是皇帝为笼络前朝名儒老臣之心而添到东宫的。周令渊从不知道,在他出生之前,东宫里竟有过一个出生时便夭折的孩子。
他甚至都不知道,运筹帷幄、沉稳冷静的父皇竟也曾有过心上人。
所有的痕迹都已被抹灭,消息瞒得密不透风。
周令渊甚至不敢深想其中曲折。
但他知道父亲的言下之意。
永穆帝像是陷入了回忆,摩挲着那方老旧的镇纸,半晌才道:“朕若早知如此,当初宁可放她在外,至少能得个安稳长寿。而至于魏鸾,这件事没有回旋余地,你是储君,该知道圣旨赐婚的轻重。”
说罢,没再理会跪在地上的儿子,起身走了。
麟德殿内便只剩周令渊孤身跪地。
太子的冠服庄重威仪,绣着九章纹的绛纱袍内是白纱中单,黑领绣得精致繁复,头顶远游冠的金梁如同博山,衬托年轻的眉眼。他生得骨相清秀,五官精致柔和,身在皇家久居高位,养出满身尊贵的气度,眼角眉梢却仍存几分温文尔雅,在见到魏鸾时尤甚。
那双眼睛偏似桃花,敛藏深情。
而此刻,深情尽成痛苦挣扎、执迷不甘。
他跪在那里,直到天光一分分暗沉下去,才僵硬着腿脚起身。
在永穆帝跟前伺候的内侍不知是何时进来的,躬身站在帘帐后,见他起身,恭敬行礼。
周令渊瞥了一眼,目光顿住。
“父皇做不到的事,我未必也做不到。”
他沉声自语,像是说给自己,也像是要借内侍的嘴说给永穆帝听。
小内侍哪敢接话,只摆出愈发恭敬的姿态。
……
曲园之内,魏鸾直等到十月中旬才接到周骊音递来的好消息。
这期间京城里喧嚷热闹,她却始终闭门翻书,足不出户。
盛煜自从那晚带她去了趟玄镜司的牢狱后,便常早出晚归,不大踏足内院。魏鸾自然不敢拿鸡毛蒜皮的事去烦他,更不敢仓促出府撞到太子手里,徒惹麻烦,便只在内宅安心等候。偶尔深夜无寐,登凉台散心时,还能瞧见南朱阁灯火通明。
这男人在朝堂翻云覆雨定夺生死,看似威仪风光,实则劳累得很。
魏鸾心中不忍,也常命人备些吃食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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