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过年忙得不可开交,苏培每天也必须跟着忙。下雪天在外奔波还是小事,他最怕的就是,去给永和宫送孝敬。
德妃不会为难下人奴才,顶多就是阴阳怪气几句。但是苏培回府之后,必须向胤禛回话。
如实回答的话,胤禛听了肯定会生闷气。遮遮掩掩的话,胤禛又不笨,他会被认为是欺上。
说话艺术是门高深学问,苏培尚只能勉强混个及格。他也不明白,胤禛明知道德妃的态度,为何非得要自找罪受追根究底。
雪接连下了一天,地上积了厚厚一层,到处银装素裹,夕阳的余晖下,雪白被红光覆盖住,恢弘中,又透着无尽的荒凉。
苏培下了马车,望着廊檐下垂下来的冰凌,晶莹闪烁,他袖着手,头皮都发紧。
双腿像是被冻住了般,一动不动立在那里。心中叹息了一万次,想着反正迟早逃不过,还是迈着沉重的步伐往书房挪去。
胤禛难得空闲一天,正坐在书案后面看书。苏培上前请了安,他抬起眼皮问道:“回来了?宫里一切可好?”
苏培耷拉着脑袋,斟酌着回答道:“爷,德主子一切都好,说是天气寒冷,让爷也好生保重。”
“哦?”胤禛翻了一页书,神色微顿,问道:“就这些?”
苏培一咬牙,干脆老实回答道:“德主子在忙,差吴嬷嬷将佛经收了起来。奴才不敢打扰,随后请辞告退,德主子只说了这么几句话。”
胤禛放下了书,脸上带着冷意,讥讽地说道:“十四在宫里?”
苏培答是,“十三爷也在。”
胤禛的脸,彻底冰冷,眼神如一把刀,直直刺向苏培。
屋里温暖如春,苏培穿着全身的皮裘,进屋后本来全身冒着热意,此刻像只穿着单衣在冰天雪地里,冷得全身都哆嗦。
他能理解胤禛,在永和宫,看到德妃对十四阿哥宠爱有加也就算了,对十三阿哥也和颜悦色,比对胤禛这个亲生儿子还要好上数倍。
胤禛亲手抄的佛经,德妃只轻描淡写瞄了一眼,便让伺候的宫女收下了。
苏培先前回答德妃对胤禛的关心,也是他编出来的。
同时,苏培又委屈得很。
母子俩关系不好,为难他这个奴才,也没有什么鸟用啊!
胤禛手紧紧拽在一起,半晌后,松开手,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了。拿大氅来,我去看看弘昀。”
天气冷,弘昀着了凉,胤禛每天不管再忙,都要去看他一次。
苏培长长舒了口气,忙去拿了大氅前来,伺候胤禛穿上,跟在他身后往弘昀的院子走去。
徐阿水现在机灵得很,不用苏培招呼,也屁颠屁颠跟在了身后。
苏培望着胤禛的背影,他脊背挺得笔直,大步走在青石地面上,雪堆在路两旁,大氅微微鼓起,随着他的脚步翻飞,犹如走在了黑白道上的复仇侠客。
苏培猜想,胤禛因为与德妃的母子关系不亲近,现在与儿女们相处得多了些,希望与他们,不再如与德妃那般,心生隔阂。
长平如愿以偿到了弘昀的院子伺候,苏培见他恭敬地守在门口,远远地请了安,将胤禛恭迎进屋内。
苏培走在胤禛后面,面色寻常,对着长平敷衍地抱拳,面带微笑颔首致意。
变了心的孙子,就是一个死人。____来自四贝勒府首席总管苏培的俳句。
徐阿水眼珠子咕噜噜转得飞快,悄悄朝长平碎了口,然后看向苏培站队表忠心。
苏培目不斜视,神色淡然走进屋,徐阿水吸了吸鼻子,老老实实不再作怪。
弘昀只是流清鼻涕,吃了几天药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在奶嬷嬷的教导下,上前给胤禛请了安。
胤禛面带微笑,招呼弘昀到跟前,握着他的小胖手,说道:“手倒是暖和,只外面冷得很,可不要跑出去玩耍,一冷一热,仔细着又会生病。”
弘昀听得似懂非懂,睁着眼睛望着胤禛,神色略带紧张,奶声奶气答了声好。
胤禛看得发笑,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可有好生吃药?”
小孩子都不喜欢吃苦药,弘昀听到胤禛一问,更加紧张起来,转头看向奶嬷嬷求救。
奶嬷嬷还没有回答,长平上前一步,抢着细细答了:“爷,弘昀阿哥听话得很,照着太医的吩咐,每次都把药吃得一滴不剩。”
除了吃药,长平还将弘昀每天吃了几碗饭,几块奶饽饽,甚至拉了几次大便,几次小便,大小便的颜色形状,都事无巨细一一道来。
苏培立在胤禛身后,听得直想作呕。胤禛却听得很认真,掀起眼皮看了长平一眼,说道:“你伺候得倒好,去苏培盛那里领赏吧。”
长平神色一喜,忙跪下来磕了个重重的头谢恩。
苏培心中冷笑,胤禛赏奴才,除了他特别强调之外,一律都是二两银子。
狗叛徒,也不怕因为二两银子,得了脑震荡!
徐阿水瞧着长平喜上眉梢的样子,暗自撇了撇嘴,苏培余光瞄见,顿了下,不动声色收回了视线。
府里对赌徒们立了新规矩,又打过板子收拾之后,赌徒们倒老实,只敢小赌怡情。
徐阿水赌瘾大,赌术却菜得很,赌运也背,不管大小,他都是输。
输多了,他照样穷得叮当响,对银子就眼馋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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