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可担不起弘历的夸赞,忙笑着谦虚了几句:“奴才纯粹是瞎猫碰着了死老鼠,恰好那些鱼太蠢,就上了勾罢了。王爷平时忙,哪有奴才这般闲,尽琢磨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弘历耷拉下眼皮,不紧不慢说道:“苏谙达太过自谦了,鄂尔泰回了京,汗阿玛操心的摊丁入亩之事,有了他相帮,汗阿玛能喘口气,苏谙达也能有更多的空闲去钓鱼了。”
苏培随口附和了句那可不是,接着话锋一转:“摊丁入亩推行了这么多年,大清各地的户籍人数增加,州府须得重新划分,皇上可是忙得连觉都睡不好。皇上说,人畜兴旺是好事,可又伴随着新的烦恼。人多了,吃饭的嘴增加,地还是那么些,种出来的粮食不够吃,就得报饥荒,皇上同样有得烦。”
弘历沉吟了片刻,说道:“我大清地大物博,哪会养不起这些人,汗阿玛操心太多了。”
苏培赔笑着说也是,“先前皇上还在说,琉璃厂烧制出来的琉璃,成色愈发好,能收益大笔的银子呢。”
弘历背着手,骄傲地说道:“我大清的琉璃,可比西洋传来的毫不逊色。”
如今养心殿与九州清晏等窗户,全部换上了玻璃,不用在天一阴,屋里就要需要点灯。
不过玻璃产量还是少,只有权贵与富人用得起。首先玻璃现在是奢侈品,赚富人的钱就可以了。
苏培想着的是,先要解决老百姓的温饱问题,再提改善生活的事情,现在提用之于民还为时过早。
苏培说是,“西洋人真是,不远万里远渡重洋,不知道坐在船上晕不晕,肯定是穷人家没了饭吃,想着出来讨生活,不然谁吃得了那个苦。”
“哈哈哈,苏谙达真有意思。”弘历被苏培的嫌弃模样逗得笑个不停,纠正他道:“不过,苏谙达此话倒有些欠妥,前朝的郑和奉命,曾七次远去西洋。”
苏培连忙欠身说道:“奴才读书少,竟然忘了这档子事。大清如今有了银子,以后也造大船去西洋,看看他们的国家究竟是何模样,省得他们成天往大清跑,乱吹嘘。再说了,他们究竟是海盗还是商人,谁都说不清楚,王爷您说是吧?”
弘历笑着点头:“那也是,反正无证可查,还不是他们随口一说。”
苏培感叹道:“夷人不得不防,若是落后了,就要挨打啊。”
弘历愣住,不禁陷入了沉思。苏培暗自轻叹,弘历绝对聪明,心眼却不大,他只能言尽于此,随即躬身告退。
回到九州清晏,胤禛正坐在御案后,难得没有批折子,心情看上去颇为低落,盯着眼前某处在发呆。
苏培上前请了安,胤禛抬起头,说道:“回来了,坐下歇会吧。”
先前走的时候,胤禛看上去一切正常,难道这么短短一会功夫,就出了事?
苏培紧张起来,忙问道:“皇上这是怎么了?”
胤禛指着黄历说道:“今日是十三弟的忌日,晃眼间,他一去已足足五年了。”
当年夺嫡的九龙中,只剩下了圈禁的老十与十四还在。其他没有参与的老七老五,都已经去世,兄弟中间,只有几个小的还活着。
胤禛这几年,经历的生死太多,弘时,皇后乌拉那拉氏,亲自养在身边的福惠,先后离开。
怡亲王的去世,对胤禛的打击最大,大病了一场,断断续续几乎小半年才好。自那以后,他一下好似老了十年。
胤禛自嘲地说道:“十三弟就是太过谨慎,以前看好的清西陵,他不愿意葬在那里,选了几十里外的灵地。我真后悔答应了他,以后待我去了,要去找他串门儿,还得走好远的路。”
听到胤禛提到死,苏培难得迷信,总感到不吉利,忙安慰道:“王爷若是在天有灵,知道皇上这样自责,肯定会不好过。皇上,先前奴才见着了宝亲王,他还让奴才多劝着皇上,一定要保重身子呢。”
胤禛好似提不起劲,哦了声问道:“你与弘历说什么了?”
苏培仔细说了两人的谈话,胤禛先是漫不经心,听着听着就严肃起来,末了说道:“你说得很对,落后就要挨打。西洋人有自己的打算与主意,他们不远万里而来,定是有所图,买卖得做,却不得不防。在各个关口,一定要查得仔细些。”
现在与西洋人的通商,依着关系好坏随时在调整,不过苏培没有见过,彻底关闭通商口岸的情形。
大清始终保持对外的通商口岸,哪怕是晚清时,都从未彻底关闭过,甚至送了学生去西洋留学,学成归来了一批优异的人才,比如铁路方面有重大贡献的詹天佑先生。
胤禛说完,脸色白了几分,轻抚着胸口,不耐烦地说道:“这个鬼天气,屋子里再多摆几个冰鉴,热得我胸口都闷得慌。”
苏培神色一变,赶紧站起身,说道:“奴才去请太医。”
胤禛要叫住苏培,见他已经窜了出去,失笑摇摇头,由着他去了。
过了一阵,太医前来了,胤禛歇息了一会,已经好了许多。太医诊脉之后,只说他太劳累,让他多歇息。
苏培微松了口气,送走太医回来,胤禛斜靠在塌上,笑话他道:“你就爱一惊一乍的,我哪有那么严重。你放心,我还想多活几年,还想看着大清千秋万代呢。”
自从上次闹了辞职之后,胤禛算是与苏培彻谈开了,他没有太多的顾虑,说话已经随意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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