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叟闻言,那一脸计得之色几乎掩不住,故意皱眉作难,支吾了好一会儿,方才道:
“仙姑若是不急的话,自可等官府颁令召来役夫,将那山道通平了,也就是了。若是仙姑定要急着赶路,依小老儿之见,不如走水路。”
一听这话,苏音倒真是有些讶然起来,张大了眼睛问:“夏汛将至,水路也是好走的?”
“自是好走。”那老叟一脸笃定,捻着胡须作世外高人状。
苏音只觉得好笑。
如今民生多艰,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她这一路没少被憨厚的乡民讹钱,只要别太过分,她也不会拆穿。
众生不易,何必为难这些苦哈哈?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她有钱、她乐意。
只要念头通达,这些许小钱她就不在乎了。
不过,被骗几个钱事小,防人之心也不能丢下。
是故,苏音面上含笑,暗中却运起一丝真灵附于眼窍,旋即便惊讶地看发现,这看似衰朽、白须白发的老头儿,狮鼻环眼、面方耳阔,竟生得一副异相。
再看他身形,四肢粗短有力,看似衰朽,精神却极健旺,手脚更是比常人大出一截,两臂与赤足之间,竟然隐隐浮动着一层金气。
这是……修士?
居然在深山里遇见了一位隐修?
苏音大为诧异,立时传念于通玄石中的虚无子,很快便得到了回应:
“此异人也。”
异人?
苏音很快便记起,虚无子此前曾言,这世上有一种介乎于修士与凡人之间的人,因天赋异禀,虽无灵力于身,却具异常之能,谓之“异人”。
一念及此,苏音不由唇角微弯。
这可真是有趣了。
第207章 有缘人语有缘听
理了理被晨风吹乱的袖畔,苏音面现浅笑,看着那老叟道:“听老丈这话,莫非您有办法走水路?”
说这话时,她已然收回了灵力,眼前的老翁须发苍白、满面沟壑,一副老实巴交的乡农模样,再看不出丝毫异相。
“仙姑这话可算问对人啰。”老叟一脸的褶子登时笑成了开花馒头,就差往外冒热气了。
他不停地捻着白花花的胡须,眯起的眼睛几乎陷进长眉里,呵呵笑道:“小老儿不才,倒还真有法子。”
“哦?”苏音本就被他勾起了好奇心,听了这话,立时借坡下驴,揖手恭声道:
“还请老丈指点迷津,贫道在此先行谢过。”
“好说,好说。”老叟笑嘻嘻点了点头,弯腰扛起药锄,粗大的手朝反方向一指:“仙姑请随小老儿来。”
说罢,转过身去,健步如飞地便往坡下而行,一身布衣被风鼓动,鹤发飞散,这么看着,倒也有那么几分世外高人的意思。
苏音牵着她家小倔倔——大青驴,不远不近缀在他身后,越看便越觉得,这老头儿指定来历不凡。
她此前所遇的乡民,行止间哪得这般从容不迫?纵使那些人也有些小小的狡诈手段,却无一人能有这老头儿这般精于世故、谈吐流畅。
这一看就是见过世面、在外头混过行情的啊。
啧啧啧,说不定当年也是哪片江湖扛坝子的,如今卸甲归田、渔樵为生,乐得逍遥自在。
苏音一面想着,一面又暗运真灵,盯着他的手足细瞧。
那老叟走动之时,双足有金气流动,煞是好看,且还隐隐携着风雷之声。
苏音立时阅圣附体,想起了某点最常见的五行灵根划分大法。
莫非这就是金灵根雷电系?
她以神识轻扣通玄石,问虚无子是不是这么回事,虚无子很快便传念道:
【非也,非也】
拖得长长的尾音,苏音眼前似是浮现出他摇头晃脑、负手而立的装叉造型。
她撇了撇嘴,还是很捧场地问道:
【虚无道友此话怎讲?】
虚无子就挺劲儿劲儿地不说话,数息之后,谱摆得足了,方才慢条斯理地道:
【异人者,天赋异禀者也,重在天赋二字。老天予了多少,便只有多少,再多却是不能够的了。
而吾等修士则是以虚玄之念、沟通天地之炁,扩筋脉、拓丹府,悟的是天道,修的却是人力。否则,这世上又何来‘苦修’一说?此便是天不予我,我反取道登天之谓。
是故,修士凭己力、得己念,有天才而无天赋。异人则相反,得力于天,却也受制于天。
再,因异人之力乃是天赐,故他们多敬鬼神。而我等修士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此亦二者之区别也。】
一通长篇大论,半文不白地,所幸苏音如今阅读理解功力大长,倒也听出了点儿意味。
简而言之,修士是成长型的,前期比较苦ac,但只要肯干、有悟性,坚信人定胜天,那上不封顶,给你干到神仙那一路都有可能。
异人却正相反,出道即巅峰,然而,他们此生便也永远卡在了那个状态之上,天花板早早定好,不存在上升渠道。
【这实则也是天道的一种。总不能世上的好事皆叫一人占尽,道友你说是也不是?
有得总须有失,异人天生便比旁人高出许多,后天便无寸进。而我们修士虽失之于天,然,天不顾我,我自闯出一方天来。】
虚无子清淡的音线再度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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