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桨在他掌中荡起,水面上泛起一圈圈的涟漪,他低声的呢喃几不可闻: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啊。”
苏音自是听到了他的语声,但也和没听见差不多。
她已经被那个好消息给冲昏头了。
居然平白就能拿一个星瀑?这波真是血赚啊!
心情激荡的苏音此时很想说些什么,但可惜,现代人贫乏的词汇量在苏娘娘的脑海中汇聚而成的,也只能是一长串不能对外人言的“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全屏弹幕,密密麻麻的就只有这俩字儿。
整整刷了好几屏之后,苏音才终是记起,她居然就这么傻站着望呆,连声“谢谢”都没跟人家说。
她连忙转身行了个揖手礼,抬起头时,便向玄道人露出最真挚的笑,同时用着最诚恳的语气道:
“道友爱赠,那在下便却之不恭了。道友高义,在下实是无以为报,便……”
“便请赐琴一曲,在下便也知足了。”玄道人飞快接下了话头,硬生生将苏音那后半句“便将坐骑送给你”给堵了回去。
正在竹林里大啃特啃肥草的某头大青驴,突然“噗哈”打了个响鼻。
它抬起脑袋,疑惑地往四下看了看,大大的驴眼里写着大大的“谁在背后说朕坏话”的疑问。
远在湖上的二人,当然是听不到一头大青驴的心声的。
小舟划至湖心,玄道人便引着苏音进得那湖心亭。
这亭子远比苏音想中要大上许多,亭中不只有椅案屏风之类的摆设,还放了好些精美的盆景,有奇花异树,也有山水怪石。
苏音好奇地凑近细看,便见那山中有人走、水上有船行,花树间还掩着茅舍几十户,像是个小小的村落,那村落里田畦纵横,一茬茬的庄稼长势喜人,牧童骑着牛走过田埂,她甚至还听到了很细微的笛声。
饶是苏音今日已经开过无数眼界了,此时所见所闻,却还是超出了她的认知。
她颤巍巍指着盆景,手指头抖得快化出虚影来:“呃,这个……这个盆景里面的人他是……活的?”
不是吧不是吧。
小人国这种不是西幻才有的风格么?
“此乃方寸界。风景人物,皆为生灵。”玄道人闲闲地摆弄着案上的酒具,语声也极淡然。
苏音呆滞了半晌,方才舌头打结地问出了第二个问题:“那他们就生活在那么丁点儿大的地方?”
玄道人搁下一方竹托盘,眼风淡淡地往盆景处扫了扫,反问道:“道友与我所在之天地,又焉知不是他人眼中方寸之界?”
停了停,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动:“再进一步,我等之存续,又焉知不是在他人梦中?”
第251章 举杯月在手
苏音被说得怔了怔。
没来由地,她想起了自己经常会卡的时间循环bug。
这个世界的运转到底是以为什么为基准的,她至今也没搞明白,而玄道人之言,竟而有了那么几分宇宙哲学的意味。
一时间,苏音直是想得入神,心中隐有所悟,可细细品味,却又仿佛是什么都没明白。
夜风吹过湖面,那湖心月影碎了又聚、聚了再散。她的心似也随之而凝、因之而乱,未几时,已是神游物外,一时恍若与天地共生,一时又觉这天地间根本就没她的容身之处。
“不如一醉。”
扑鼻的酒香和着玄道人的语声而来。
苏音如梦方醒,低头处,眼前已然多了一只竹杯,杯中清酒如水,倒映出一轮明月。
静默了片刻,她忽地莞尔,举酒道:“好。”
仰首饮毕杯中酒,也不待玄道人说话,她便转身走到琴案边,跽坐于蒲团之上。
顾婆婆的旧琴正安静地躺在琴案上,月华洒下,泛黄的旧弦间蕴出一丝丝温润的光。
苏音伸指按弦,“铮琮”数声,便即抚琴而奏,却是一曲《空山》。
空山不见月,只因那月影已入心湖。
此番琴曲既不似往昔清渺,亦无今日花前抚琴时的缠绵伤怀,惟剔透空明,似远而近,再由近及远。
玄道人面现怡然之色,吐纳悠长,就着这天地绝无的琴声,一口气连尽了三杯酒。
水面风急,吹得他衣袂飘飞,他整个人沐在月华里,心则被那琴声濯洗了一遍,通体干净,恍若化身为那琴声与月光,此身虽在,却亦如不在了一般。
清弦拨动间,曲声渐转高旷,仿佛下一息便将挣脱这尘世,登极而去。然而,那拂揉转折之际,却又总有一根经细的线牵系着,于是,留连人间,辗转徘徊。
曲中之意,未尝不是心底之念。而在此曲中,玄道人似乎听出了一些别样的意味。
他把玩着手中竹杯,眸光扫向苏音,不想,瞥眼便见那琴弦光晕温润,大异于平生所见。
他不由得轻“咦”了一声,也顾不得打断了苏音的琴曲,上前俯身端详着那张旧琴,很是煞风景地问了一句:
“道友这琴可有什么来历么?”
苏音那一曲《空山》正至末梢,扫下最后一弦,她抬头看着玄道人,颇有些莫名:“来历?没什么来历啊。”
这不就是顾婆婆留下的旧琴?
只看那琴身剥落的漆色就知道,这琴的年头儿已经很久了,音色都闷得很,只是苏音一直舍不得换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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