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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衡认定,凡事当有先后。他需得先行遵守掌门之命寻到本座所在,才能再为师门报仇。因此,他是他们三人中唯一一个继续寻找本座之人。
    只是,连本座自己都忘了自个儿的来处,更不知是何时变成了如今这模样,他又到哪里寻本座的踪迹去?
    当年下山寻本座时,他已是一百五十余岁,三百筑基寿数已然过半。就算他得遇奇缘修成金丹,也不过千年寿数罢了,然九霄宗灭门一事,却早已过去了千五百年有余,他眼下……”
    虚无子息住语声,似是不忍再往下说,淡青的身影缓缓飘出竹窗,立在那池塘边上,衣袖无风而动。
    苏音心中亦是百般滋味。
    同门师兄弟奉命下山,却不知此一去便是殊途,而终其一生,或亦不得同归。
    大道三千,原本便无定数,你道非我道,常道非常道,这其中每一丝微妙的差异,便能衍生出无数的分支来,而每个分支又能生出无数的道。
    虽然天心、天玄与天衡三人皆对自己的道有着无比坚定的认知,可在苏音这个旁观者看来,却难免觉出了一丝伤感。
    修道亦如人生,每一次选择,皆在校准着此生的收梢,直到行至终途。
    天心掌握了时空之法,天玄有洞府之妙,安度千年。三人之中,唯以天衡的命运,最是令人感怀。
    坚守道心,却不能坚持到悟道的那一刻,这是多么令人遗憾的事?
    苏音想起了许许多多的普通人,包括她自己。
    她喜欢演戏,无比热爱着她的表演事业,且也坚持走在这条她或许并不擅长、且很可能中道崩殂的道路上——毕竟是很可能要被夺舍的人,她还能以“自我”活上多久都说不定。
    也因此,如果当真的走到了被夺魂的那一刻,那么,她这许多年来的坚持,有没有意义?
    人生苦短,将本就有限的光阴,消耗在一件很可能没有结果的事上,值得么?
    人皆说,道随吾心,可吾心又在何处?
    找不到自己心之所向,这道途,还有坚守的必要么?
    风拂过窗前,竹叶浮动、水面波摇。
    苏音的神魂智识亦如这风,无定无住,飘渺不息。
    她很混乱,体内的气息也翻涌澎湃,如海浪般起起落落。
    她不知道自己在窗前站了多久。
    当她醒过神时,窗外早没了虚无子的身影。窗檐上积了厚厚的雪,池塘已然冻成了一面冰晶,飞雪连天,天穹阴沉,北风吹得竹林花木伏地,枯叶遍野,满目萧瑟。
    “格吱”,远处蓦地传来一声轻响,似是有什么人踏在了雪地上,随后便是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响了起来:
    “呔!你这小姑娘如何这时候醒了?快站在那里不要动,待本座瞧瞧你的傻样儿。”
    随着话音,一棵花苗自竹扉边探进来半个身子,苏音扫眼一瞥,却是熟苗。
    原来就是湖畔会骂街的那棵“花苗爷爷”。
    不过,它如今已然不能称作苗了,而应称作花树才对。
    长开了身形的它,足有苏音肩膀高,那花枝上盛放出三朵极美的花,却是苏音从没见过的奇花。
    其中两朵深紫的花儿,此时便被这花树踏在脚下,宛若着了一双鞋,而那明艳无双、堪比婴儿脸大的黄色花朵,则在它脑袋上顶着,也不知是充作帽子还是纯粹当花儿戴。
    花虽已长成,那副臭脾气却似乎没变,甚至更恶劣了些。
    一俟瞧见了苏音,这位花爷爷立时仰天大笑起来,直笑得花枝乱颤,脑袋上那朵黄花尤其抖得厉害:
    “哦哈哈哈哈,好个土人儿、泥人儿、黑臭人儿!难看难看真难看,比那山精熊怪还难看!
    怪道天玄不许爷爷来呢,我还当他见异思迁,却原来他这是怕爷爷我被你给丑死。可爷爷偏要来偏要看,偏要被你给丑死,切!”
    见他一脸地嫌弃,苏音很是莫名其妙地,张口想要说话,孰料嘴巴才一动,“扑簌簌”一层灰便落了下来,登时呛得她咳嗽不止。
    花苗见状,越发笑得不行,又是掐腰又是捂肚子,姿态委实不雅,可偏偏那一枝一叶却又透着股子绝美的风致,恍若举世无双的美人儿折而笑,行止之间,风情万种。
    苏音此时却是顾不得看美人了。
    她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番,这才惊觉,满身皆是尘土,再转动僵硬的脖颈往下四处看,便见那一屋子的家具也皆落不知几许的灰,连原本的材质都看不出来了。
    更恐怖的是,她周身的地面已经形成了一片“灰海”,稍一动作,那地面便会落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第259章 花朝听雪眠
    这是啥情况?
    低头看着地上的灰足印,苏音心里莫名有些发慌,旋即细细感知了一番自身,到底撑不住,脱口叫了声“好家伙”。
    好家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不知何时,她皮肤上竟堆起了极厚的一层油泥污垢,拿手掐居然还掐不太动,直如那蝉蜕蛇皮一般。
    她这身上是长了层人壳子?
    再一吸鼻,嗯,那气味虽然不比上回的洗髓伐毛,却也堪称奇臭难当了。
    不过,看花枝大爷的表情,却好像并无变化,也没嫌苏音臭,却不知是花没有呼吸系统,还是花木之属都比较喜欢粪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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