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声未了,数点银星陡然变化路线,斜刺里飞了过来。
苏音自不会着她的道儿,弹指一挥,“当当”数声中,几枚铁蒺藜掉了下来,她不由嗤笑:
“背后偷袭算什么侠义之士?秋女侠往后不如入改叫秋鼠辈算了,待本座捉了你,定要将你剥皮拆骨,尝尝你这老鼠肉的味儿。”
身不由己地念出了这句全无营养且一听就很反派的台词,苏音心下却也觉着这话一点儿没错。
江湖中人义气当先,规矩却是从来不讲的,单打独斗不成那便并肩子上,正面攻击不成那就背后使绊子,总之,赢了才是英雄,输了么,那就只好当狗熊认栽了。
这样想时,神意忽地恍然了一息,再下一秒,冷汗便覆上了苏音的掌心。
第二次了。
这是她第二次不受控制地被某种意识左右,神念所及,非出本心。
想不到演员苏音的第三道意识裂隙居然如此难缠,竟将神之所系也牵扯得安稳不再。
【这便是你的执念?】
苏音的眼底冷下来,向着冥冥中的某个意念投去了一瞥。
她瞧不起那些浮华虚荣之物,亦瞧不上那些以之为生、并对此孜孜以求的人。
或者不如说,那些看似繁华的表相,从来就不在神的眼中。
神目之下,这世上的所有一切,皆为虚妄。
【干你屁事】
一个粗俗不堪的回答迢递而来,听起来似是有些虚弱,纵使骂人亦是有气无力地。
随着此念,忽一道炸雷劈头砸来,银亮的闪电撕碎了夜空,秋水寒的剑势亦应和着这风云雷电,每一道剑光皆隐着一丝牵动神魂的力量,苏音身上的莹白光晕竟被斫下了一片。
光晕落水,发出“滋啦”一声响,如滴入油锅的水珠,炸出了一朵金色的浪花。
“找死!”
苏音面上笑容愈冷,涌上心头的怒意令得这句台词脱口而出,旋即羽衣一拢、复一张。
“唳——”
彩凤翱翔于九霄,清亮的凤啼划破长空,熊熊烈焰将黑暗的天与海照得一片雪亮,那苍白的火焰带着袭卷一切之势,横扫而来。
蒋月儿与秋水寒尽皆被炽焰裹住,两个火人倒飞出去,身在半空便已化为青烟。
三昧真火,可焚天下一切妖孽,即便在旁人的意识界,这火中真意亦无法磨灭。
这便是真神之力。
看着两女消失的方向,苏音的面色却无半点放松。
她凝目前眺,眼神越发地冷厉。
不知何时,夜空中升起了一轮血月。
腥红的月华如血河铺展,整个世界一片殷红,空气里弥漫着阴寒的气息,就像是热血冷却后的余味。
“你想获得永恒么?”
森然的音线和着吐息擦过苏音的发丝,听来离她不过咫尺之距。
她心头微悚,下意识低下了头。
一只惨白的手,正自她的胸前缓缓穿出。
她愕然看着那只手
长而尖利的指甲鲜血淋漓,浓稠的血水滴滴答答自指尖淌落,海面上腾起一股又一股的白烟,难闻的焦臭味扑面而来。
苏音却并未觉出疼,胸臆意唯有彻骨的冷。
风灌了进来。
胸口的空洞发出尖厉的啸音,那呜咽声使得空气愈加寒冷。
某个时刻,苏音仿佛置身于荒芜的墓园。
一座座残破的墓碑矗立着,老旧的铁门在雨中“吱哑”作响,天空阴沉而低,冰冷的雨丝敲打着路面,凹凸不平的石阶长满了青苔,一些乱草从泥泞的土地里挣扎着探出头,那枯萎的草叶却早已被寒风折断。
几只乌鸦停栖在树上,用它们尖利的喙啄食着一些什么,它们有着血红的眼睛,湿淋淋的翅膀上还粘着丝丝缕缕的腐肉。
钟声敲响,远处的尖顶教堂在阴雨中泛着冷意,空气中开始弥散出一股腐烂的气息……
“死去吧,我的孩子。唯有死亡,方可永恒。”
翕动的唇角吐露出低微的语声,苏音在恍惚中捕捉到了这个声音。
谁……谁在说话?
仿佛有光透过,那光芒如同最温柔最安妥的梦,虽然并不明亮,那温暖的暗红却让人想要被它包裹。
苏音情不自禁地想要追逐着这光,甚至,想要就这样迷失在这梦里,永远也不要醒来。
“阿音,到师父这里来。”
熟悉的语声响起,像一根刺,笔直地刺进她的心底。
那是她刻骨铭心的记忆,亦是她百转千回亦无法舍弃的梦,更是她行过那样漫长的路、历过那样辛苦的尘世之后,最不能忘却的过往。
苏音猛地睁开眼。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灵台上方的玉像倏然绽放出万丈光芒。
梦境般殷红的光立时退散,血月以及连通天与海的那条血河也同时变得稀薄起来。
“幻境么?”
低回的语声无悲无喜。
苏音依旧无法不念出剧中的台词,然而,她的心境却已截然不同。
她漠然地望向那轮血月,平静得好似在看一粒尘埃。
万物众生,当如是也。
尖利的叫声便于此时骤响,那声音普通人听了必定会萌生出强烈的恐惧,随后便有密集的黑点爬上血月表面,在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里,那轮血月便被黑点完全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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