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他蓦地一揖到地,竟是冲苏音行了个极为郑重且标准的古礼。
苏音挑着眉毛看他。
不是她说哈,怎么看乐荀这行径都透着很浓的讽刺意味。
古代人拿猪头祭祖的时候,似乎也就像这样大礼参拜来着,说不定人家还会跪一跪呢。这么一比较下来,眼前这位明显有点儿偷工减料了啊。
强忍住了与对方就此事掰扯掰扯的念头,苏音轻抿着嘴唇,安静地、眼睁睁地、面不改色地,由得乐荀拜了三拜,这期间苏音不仅没有侧身避过,反倒因对方的举动而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本宫有信力啊。
苏音恍然想道,站得笔直端正,就像真正的神正接受着信徒最虔诚的礼敬,而她的神识却已潜进意识海,心念动处,黑海上空忽有红光浮起,如赤日初升、彩霞满天。
自从莫名其妙成为微特古装锦鲤之后,苏音便陆续接收到了不少网友们贡献的信力。而在黑海上空红透半天边的耀眼霞光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来自于木轻云、金易得以及其余修士们的。
超凡者的血脉之力似乎也波及到了他们的信力,那映红了海水的光束之中最明亮的几团,大有汹涌澎湃之意,似是喷薄欲出。
那便是独属于超凡者对苏音的信仰。
若不是受了乐荀这几拜,苏音一时还想不起这些信力来,现如今倒是有机会瞧一瞧了。
在此之前,她一直将信力封印在了意识海的最深层,连同她魂穿古代异时代的经历,也被封印在了那里。
那个时候,半神阿茵的夺舍威胁正逐渐逼近,苏音本能地给自己的底牌加了一重保险。
在她原本的计划中,她会在与阿茵争夺身体控制权时妙用这些底牌,甚至就连招数都预设好了。
却不料,阿茵竟根本不按牌理出牌,趁着苏音在古代异时空与天衡道人决战后神识虚弱之际,突如其来地夺舍并一举成功。
苏音就此困守灵台,如果调动意识海,则必定为阿茵所知,于是她选择隐忍不发,结果这隐忍来隐忍去地,她自个把这事儿给忘了。
不过,这些信力又该怎么用呢?
苏音端详着那冲天红光,迟疑了片刻,便自识海中抽出一缕星雾,将雾丝顶端弯成钩状,小心翼翼探进彩霞,从中勾出了一小团。
当天元真灵触及信力的当儿,那小小的红团子居然蹦蹦跳跳地起来,仿佛很开心的样子,旋即猛地高高跃起,合身一扑,一下子便融进了灵光之中。
苏音吓了一跳,可紧接着她便觉出了一股微温的暖流转过灵台,她心头动了动,忙扫视灵台,便见那个被她自己砍穿的巨大孔隙边缘,现出了一小根灵力束。
那灵束不是星雾的纯白色,而是极浅嫩的粉色,它似是有着自己的意志,细长的一小截粉灵,飞快地在孔隙边缘交叉、穿梭、缠绕。
苏音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感觉这东西很像是在缝线。
不过,这种缝线显然比现代医学的外科缝合术更形而上,也更魔幻,因为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苏音的体内,而她这个主导者却好像置身事外。
“道友的伤势恢复得很快啊。”乐荀一直在观察着苏音,而在气机与阵法双重加持下,他感应到了对方身上细微的变化,于是发出了一声感叹。
神魂和灵台遭受如此重创,竟能立时复原,不得不说,眼前女子的神格,的确比阿茵更加完美。
苏音分出一缕神识,操控更多的信力继续缝合灵台伤口,面上则浮起一个冷笑:“怎么你还不乐意了?可这不正是你希望的吗?”
“如此,那在下便多谢道友成全了。”乐荀居然就这么认了下来,说完话,他又拱了拱手,两眼紧紧盯着苏音,神情似若留恋,仿佛要记住她此刻的样子。
苏音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正要说话,乐荀忽然温柔一笑:
“既然道友神格渐足,便请容在下先行告退罢。若有缘,你我必有重逢之日。”
说罢,他再看了苏音一眼,旋即掀开魂舍折角,身形一闪,走了进去。
“啪嗒”,折角的空间如帘幕般落下,那静寂中的一响,听来竟有几分惊心动魄。
第五区变得空阔起来。
夕阳终将散尽,天边只剩下了一些醺白的光,所有绚丽的色彩都已不见。
苏音低头看向脚下。
金色的沙砾如落潮的海水,一点一点向后退去,潮落后,现出了越来越多灰黑如残烬的物质。
空气仿佛变得稀薄,那种抽离的感觉已经从刚才的隐隐约约变成了此刻的清晰真切,苏音微闭了眼,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
鼻端仅有一丝极浅的凉意,却也无法抵进肺腑,只在口鼻间打了个转,便散逸了个干净。
暮色已渐浓。
第五区狭长的沙海上,衣衫褴褛的女子拄刀站在阵中。
这一次,她的敌人不再是一个人、一头妖或一只魔,而是……
一整颗星球。
她与世界为敌。
在她身前,空间无声震动、碎散,渐渐现出两扇雕刻着诡异花纹的黑色大门。
“吱哑——”
高达百米的漆黑巨门向着两边拉开,如天地间张开的巨口,而在那巨口前,女子纤细的身影如一轮莹白的孤月。
月华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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