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包子语气很公式化的答话,不带自己的半点主观感情色彩:“方贵人病症依旧不见好转,已经食药难咽,御医说,怕是熬不住几天了……”
南姗静了一静,片刻后,出声道:“使人去接五长公主进宫,让她在瑟落馆陪住几日,叫内务府那边预备好后事。”
小包子麻溜地应了声是,然后告退离开内殿,雪化的声音清而脆,南姗忽然想起离宫回家的唐婉婉,念及她一入寒冬必要缠绵病榻,朝对面盘腿而坐的萧清淮道:“说来,婉丫头已离宫数月,也不知她在唐府住的惯不惯,我明日差人去唐府看看吧,顺道再给她送些补品。”
萧清淮瞧了南姗一眼,随口道:“她又不是你闺女,你倒记挂她。”
南姗看着遍布黑白棋子的棋盘,轻轻叹了口气:“她一出生就没了娘,又拖着个病弱身子,也是个可怜丫头,世人惯爱拜高踩低,婉丫头性子柔弱,我若从此不加理会,只怕她要受欺辱奚落,我时不时关照些她,她的日子会好过些。”原先的二驸马唐睦礼,早就再娶妻室,膝下另有嫡出儿女,元妻留下的孤女,与现任继妻的亲生儿女,总会演绎出一些不和谐的故事。
萧清淮深深看了南姗一眼,缓缓道:“姗姗,你真是个好人。”若是之前的钱皇后,撵出皇宫的非血缘外甥女,她要能想着照拂理会——见鬼,和自己有龃龉的后妃失宠被幽禁,她不顺水推舟送人上路——更见鬼。
好人?
南姗默默摇了摇头,其实也不算,她要真是极品好人,知道唐婉婉暗慕长子时,便会成全她的心愿,而不是装着一无所知,若她是大大的好人,在萧清佩哭着哀求时,会不计前嫌的将方贵人挪出瑟落馆,可惜,她的好心很有限,不叫唐婉婉受人欺凌,不叫方贵人饥寒交迫,她只能做到这些,若有再多,大概要等她变成骨灰级圣母。
将入腊月时,方贵人药石无医,撒手离世,因是被先帝贬黜的嫔妃,只在瑟落馆设了简易灵堂,先帝留下的后妃无一前去祭拜,只哭的伤心的萧清佩,携几个日常服侍的宫女内监,在瑟落馆哭丧守灵。
人活一辈子,人走茶自凉,有人或许会刻骨铭记一辈子的茶香,也有人会随着流水般的光阴,一点点忘却曾经沁人的茶香。
因已临近年关,只停灵三日,方贵人便发丧下葬,到了腊月下旬,南姗召萧清佩入宫,最后一次和她谈心,烧着温热地龙的宫殿里,南姗朝熏香的赤金鼎炉里,焚了几勺沉水香料,室内馥郁缭绕中,南姗静静开口道:“我知道,我一直未答应将你母亲迁出瑟落馆,你心里必有怨怼。”
母逝一月,萧清佩还有些失魂落魄,听了南姗如此直白之词,不由愣了一愣,然后很明显的口是心非道:“我不敢。”
绣着梅花的秋香色裙摆迤逦而动,南姗走回暖炕边,踩着漆红脚踏坐下,继续道:“你敢不敢都不重要,你当我是虚心假意也罢,我最后再提点你一次,以后好好过日子,别再胡闹使性了……你与刘驸马成婚至今,你自己算算有几年了,刘夫人已求见过我两次,想来你该知道所谓何事。”
萧清佩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吭声。
想是近来伤心依旧,萧清佩气色不好,眼圈黑重,南姗瞧着垂头的萧清佩,最后一次耐心的和她说话:“你是天生贵胄的公主,比寻常人家的妻子脾气大些,也是常理中的事,但刘家兄弟只二人,刘驸马的长兄三年前意外过世,就留下两个女儿,刘驸马已是刘家独苗,你与他成婚七年,至今未育子嗣,刘夫人自然心焦如焚,上一回,我让刘夫人再耐心等个两三年,用七年的时间备孕,这日子不算短了吧,如今三年已过,这一回,一年,我已应允刘夫人,若是一年之后,你还未孕胎,刘驸马便可收通房了。”
在萧朝,驸马通常不能亲近除公主以外的女子,驸马若想要睡其它女人,还得向宫里的皇后报备,并且,需要摆出合情合理不得不如此的理由。
萧清佩咬了咬嘴唇,唇瓣上印出一道深痕,半晌道:“才七年而已,有些世家明令规定,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我乃皇家公主,金枝玉叶,再等几年又何妨……”
南姗扯了扯嘴角,道:“你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不假,可驸马已是家中独苗,你又是多年未孕,万一驸马也出个意外呢,让刘家就此断了香火么……话我已经跟你说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若是之前的萧清佩与她亲近,关系和谐,她或许会为她再多争取些时间,可是,她这个小姑子以前爱给她使绊子,又不招萧清淮怜爱喜欢,她又不是骨灰级圣母,没心情出那么多力,更何况,她自己的儿媳妇也快临盆了,胳膊肘都爱向里拐,她当然更看重自己儿子的孩子。
新一年的迎春花刚从枝条抽出花苞时,姚氏的肚子终于瓜熟蒂落,要生产了。
儿媳妇临盆生产,萧清淮那个大老爷们不便前来,只能坐在勤政殿等消息,南姗则亲自坐镇东宫压场,即将喜当爹的萧明昭,背着双手在屋里来回打转,内殿断断续续传出低低的痛吟声,一盆盆清水帕子端进去,端出来的时候,已变成一盆盆的血水。
一直折腾到了午后,嘹亮的婴儿啼哭声终于响了起来,等待良久的南姗忍不住念了声佛,云芳满面笑容地走出来,给南姗和萧明昭福身贺喜道:“恭喜娘娘!恭喜大殿下!皇子妃生了位公子,是个大胖小子,母子均安,待里头略收拾后,娘娘和大殿下也进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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