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湫急出了一层汗,她每一个口诀都与阵眼上的颜色准确无误的对上了,可这最后一道阵法着实难解,加之漫天飞沙走石,她自己险些都被吹飞,若不是死死扒着井沿,可能早就飞出去了。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继续念口诀,她自己都佩服自己。
人在生死关头,总是能够激发出无数的潜能来,就比如蛛王,他整个人飞到半空中,离吞噬兽越来越近,其他人无法腾出手来施救,只能靠他自己。
他的指尖飞出白色蛛丝,对准蓬木他们所在的那棵树,他不想连累其他在风中挣扎,站立都困难的人。
阵眼周围,只有这棵树最为显眼,目标最大,自然,他的蛛丝也成功的绕上了树的树干。
后退的身体总算停下,蛛王却不敢松气,两手拉着蛛丝,艰难的往阵眼方向靠。
身位换到最外侧的黑鹰向蛛王伸手,在不影响其他人的前提下,他探出身去,试图让蛛王重新归位。
这会儿,白湫那边也有了好消息,她顶着风,朝一行人大声道:“结界开了!”
终于开了,那几句阵法都快刻在她骨髓里了,现在就是倒着都能背出来。
虽然不知道最后那道阵法为什么在她念了十几遍法诀后,毫无征兆地开了,但现在这种情况,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
结界打开,却没有办法立刻出去,要等阵眼——也就是那口古井彻底开放,估计还得要那么一小会儿。
这一小会儿,黑鹰本该能将蛛王顺利拉回来的,但蛛王绕在树上的蛛丝,在崩成一根直线的状态下忽然断裂。
那时黑鹰已经快要碰到他的手指了。
蛛丝骤然崩断,出于惯性,蛛王不仅没能抓住黑鹰的手,反而被弹出去了好长一段,将他好不容易缩短的距离一下子又拉开了很远。
吞噬兽的阴影已经提前将他给吞没。
蛛丝崩断的一瞬间,蛛王嘴角露出苦笑来,身体被狂风吸卷,死亡已经近在咫尺,他仰头放松身体,已经没有了继续挣扎求生的意志。
天要他死在万骨枯,他能如何?
只是想到这辈子连死都得死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他的心中又生出了这么一点点儿的不甘来。
不甘又有何用?他命该如此。
也好。
能留下和熊罴做个伴,起码他不是一个人,只盼着蓬木出去后,能记着万骨枯里还有他这么一号人的存在。
蛛王觉得,自己像是飘在波涛汹涌的海浪中的树叶,很快就要被浪花吞噬,在他闭着眼睛等死的时候,脚踝处忽然一紧,像是有什么东西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脚骨,力道大到骨头发疼的地步。
他睁开眼,漫天黄沙,吞噬兽的躯体已经触手可及,只差一点点儿,他就要被那吞噬兽给吃下去了。
讶异于自己陡然停下来的身体,蛛王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踝处,原来是一只长满皮毛的属于兽类的爪子。
他怔楞住,被往后拖的时候整个人都还处于呆滞状态。
抓住他,救下他的竟然是熊罴。
蛛王被熊罴用力一甩,便被甩向了阵眼的方向,逆着风,他的速度快不到哪儿去,却刚好能够被黑鹰给接下。
熊罴那双眼还是猩红的,脸上的神情却与之前的麻木癫狂不一样,似乎,还带了淡淡的笑意。
吞噬兽近在眼前,把蛛王送回去的功夫,已经再没有逃生的可能。
救下一人,势必要牺牲一人。
那个所有人眼里已经失去神志的熊罴出现在最后一刻,将蛛王救下,而他自己则被吞噬兽眨眼吞噬。
看着眼前这一幕,谁都没有说话。
熊罴那时候,想来是用最大的意志,才做出的这样举动吧……
蛛王被黑鹰拉着,他抬手摸了摸脸,竟摸到一手的水,嗓子里像是被塞了棉花一般。
看了眼手中的湿濡,他又抬起头,望着熊罴消失的那个方向。
想起往日熊罴憨憨傻傻在他身边挠头,说出去后要吃十笼大肉包子解馋。
他在竟万骨枯之前,曾在林中无意间吃过一个包子,从那之后,便存了一份念想,无数次提起那令他垂涎欲滴的大肉包,听得蛛王耳朵起茧子,嫌他烦。
可是——从今往后,他身边再不会有那个憨憨的傻大个了。
蛛王抬手,又从脸上摸到大片的水渍,怎么也擦不干的样子。
原来妖魔也会流泪吗?
白湫并不知身后在这短短几息功夫发生了什么,她专心的盯着阵眼,见当中金光一闪,扭头叫道:“阵眼开了!”
话音落下,抱着树的游貉松开蓬木的藤蔓,先一步跳了下去。
白湫:“…………”
游貉,你干脆改名叫怕死好了!
就没见过这么怕死的人!
游封朝黑鹰点了点头,几人用最快的速度靠近阵眼,而后一个个跃入其中。
白湫没有先走,等来游封后二人才牵手一起跳入阵法之中。
进入阵眼前,白湫余光似乎看见一道人影,就站在吞噬兽旁边,风沙之中,那道身影很是模糊。
可是等白湫再扭头看去,却什么都没看见。
耳边狂风渐渐停止,那种恐怖的压迫感也逐渐消失。
蓬木不敢相信,他居然就这么从万骨枯出来了。
他看了看周围,再抬头看了看天,没有见到那轮熟悉的血月,且天还是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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