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二爷一边在办交接,一边暗戳戳地看着周围官场的一举一动,官场上的人,屁股没有几个是干净的。短短几天的时间,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连眼睛都凹陷了下去。
此后的三天,谢玉渊去行宫行针,始终没有见到过李锦夜,也越发的肯定了她心里的猜测:李锦夜不想和她产生瓜葛。
从心怀期待到平静,谢玉渊只用了一天的时间,至此后,她便再也没有问过苏长衫小师傅的去处。
人吗,得要有自知之明。
她的小师傅仅限于孙家庄,出了孙家庄,那人只是安王。
苏长衫也一改头两日油嘴滑舌的调调,一下子变得深沉起来。
谢玉渊猜想,除了行针时的痛苦加深了以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江南官场的这场巨大无比的地震。
最后一日,谢玉渊落下最后一针后,连汗都懒得擦,朝苏长衫行了个礼后,便离开了那间满是充斥着草药味的屋子。
等苏长衫回过神的时候,房里已经空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了。
“奇怪,跑这么快,难道本世子长了一副吃人的样子?”
……
谢玉渊回到房里,累得倒头就睡。
睡到半夜的时候,突然,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凝滞,黑暗中浮出一双眼睛,幽幽地盯着她看。
原本还在熟睡中的谢玉渊惊得从床上直直坐起来,手忙脚乱的掀起帐帘。
与面前的黑影正好来了个眼对眼。
“……是我。”
在谢玉渊吓昏之前,李锦夜沉声开口,“病了?脸色那么难看?”
月光下,谢玉渊裹着锦被,脸色比枕头还要雪白,乌黑的髻发中渗着冷汗,一双眼珠像初步水浸透了似的闪着光,嘴唇微微的张开喘息着。
“……”
两人对视少顷,谢玉短终于让一颗心回归原位,她不怎么明显的笑了一下,笑得有点牵强。
她的状态很不对劲,像是在掩饰某种梦魇,李锦夜赶紧别开目光咳嗽一声。
不知怎么眼前的场景,让他感觉有点不自在。
“那个……”
谢玉渊叹了口气道:“麻烦回避一下,我先穿件衣服。”
李锦夜转过身体,身后传来兮兮索索的声音,很轻柔。
声音很快就消失,李锦夜一转身,就看到一张似笑非笑的脸,一头乌发散在耳边,白的脸,黑的发,少女的眉眼逐渐清晰起来。
“小姐--”阿宝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你是要喝茶吗?”
“我已经自己喝过了,你睡吧。”
谢玉渊扭头冲李锦夜一笑,压低了声音道:“你把我的侍女都给惊醒了。”
李锦夜低头避开她黑亮的眼,悄无声息的走到外间,出手如电的点了外间两个侍女的穴。
又是这一招。
谢玉渊小嘴还没来得及嘟起,一只温热的大手扶住了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抄过她的柳腰,轻轻一带。
像腾云架雾一样,谢玉渊脑中有片刻的空白,回过神时,她已坐在屋顶的青瓦上,身下,还垫着一方锦帕。
安王现在不仅能飞檐走壁,还懂得怜香惜玉,不错,到底是王爷,很有教养。
她抬头看了看天。
此刻一轮弯月隐入云中,天空黑沉的像一块幕布,把整个谢府笼罩住,白日里灰墙青砖,苔痕瘦竹这些见惯了东西,都消失不见。
存于脑海的,依旧是孙家庄的那一方小屋。
故人重逢,多半是以沉默开头,别来无恙这种话,随着身份和境遇的不同,在喉咙里上下滚几下后,和着口水咽下去。
他不动,我不动。
谢玉渊装着欣赏美好夜景的样子,牢牢的闭上了嘴巴。
毕竟面前坐着的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王爷,有哪个平头百姓敢在王爷面前瞎逼逼的。
李锦夜捂嘴轻咳一声,“你……”
一个你字开口,他突然发现下面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硬生生从嘴里憋出一句:“晚饭吃了吧。”
他问得一本正经,谢玉渊答的一本正经:“吃了,一碗山药粥,几个小菜,几色点心,吃得挺饱,你呢?”
“我,还饿着肚子。”
像是为了映证他说的不是假话,肚子恰到好处的“咕噜咕噜”两声。
按照谢玉渊从前的性子,必要是“噗嗤”一声笑出来。
一想到坐在她旁边的是安王,这笑也只能硬生生的逼回去。但眼睛却实在是忍不住,偷偷往上抬了抬。
黑夜中,小师傅的脸色异常苍白,发梢和眼睫被寒气浸染的微微湿润。
冬天的夜,起霜了。
李锦夜略微低头看她:“知道我是谁了?”
“不是很确定。”谢玉渊实话实说。
“我就是安王。”
谢玉渊默不作声的保持了安静,既不表示惊讶,也不再继续追问。
“安王”两个字就像一把匕首,在他和她中间划下一刀,这一刀下去,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一个养在深闺,名声并不太好的小姐,两人之间渭泾分明。
谢玉渊心想,若想活得长久,就是别跟这些王啊,世子啊扯上什么关系。
李锦夜似乎出了口气,仿佛无声的叹息:“在谢家过得还好吗?”
“托安王的福,挺好的。”
李锦夜的视线转到她脸上,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了,“你师傅一直挺惦记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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