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夜望着这泪,心里一动,手就伸了过去,伸到一半的时候,他又收了回来。
片刻,他轻笑了一下,极缓极慢道:“谢玉渊,有样东西我放在你的枕边,你有空看看。你连死都不怕,还怕活下去吗?我是不怕的!”
说罢,他起身,大笑着走出去,整个江府都仿似回荡着他不羁的笑声,然而,修长的背影却有种说不出的孤寂悲伤。
……
李锦夜跨出门槛,所有人都围了上来。
“她怎样了,活了没有?”张虚怀问。
李锦夜点点头,“放心,她会挺过来的,我们先回去!”
钦差大臣回京,王府没入,皇宫未进,就先跑到这里来,若是被有心人揪住,那就得好好喝一壶。
张虚怀却身形未动,“你先回去,我……”
“你想留下来?”李锦夜问。
张虚怀点点头,“就许我厚着脸皮求她做事,就不许我为她做回靠山,天底下没这样的道理。”
李锦夜没计较这话里的无礼,越过他,向墙边的苏长衫看去,“长衫,你不便在这里,跟我走。”
这话,算是默认了张虚怀留下来,苏长衫甩了甩袖子,二话不说径直先走出去。
一个太医院院首足够,自己再留,那就是给暮之添乱了。
李锦夜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喊道:“谢奕为?”
谢奕为一个激灵,忙俯身行礼道:“王爷,下官在。”
“三小姐醒后,若有什么要求,找虚怀。他是她的师傅,由他坐镇,谢家不敢生事。”
谢奕为想着二嫂吊死前的遭遇,重重的点了几下头。
料理完,李锦夜回首看了看东厢房里的烛火,若有所思的站了一会后,大步离去。
这时,谢玉渊哑透了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
“来人,我要沐浴,更衣,备饭!”
外头守着的人顿时打了个激灵,一拥而入。
半个时辰后,谢玉渊披麻戴孝的屋里走出来,谢奕为眼眶一热,“阿渊?”
谢玉渊低垂着头,望向地面,一声不吭。
谢奕为看着她瘦得凹陷下去的眼睛,心里一紧,“你没事吧?”
谢玉渊咬着牙半晌没吱声,等匀平了气息,才轻轻开口道:“三叔,我没事。”
这话,差点让谢奕为的泪,夺眶而出,“有什么事需要三叔帮忙,只管开口。”
谢玉渊抬头:“那就劳三叔帮娘寻一副最好的棺材。”
谢奕为惊了一大跳。这棺材的事情,谢家人自然会操持,阿渊让他在外头寻,难道说……
“京城我熟,这事交给我吧。”
一旁的张虚怀突然开口,谢奕为把刚刚浮起的念头狠压下去,只拿眼睛去瞧谢玉渊。
谢玉渊上前淡淡一笑,“如此,就多劳张太医了。”
张虚怀冷哼着直接扭过身子,这笑难看的,不如不笑呢!
谢玉渊侧首:“如容,菊生在哪里?”
“小姐?”
“把娘自尽那天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与我听,一个细节都不要漏。”
如容、菊生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道了声:“是!”
重新讲述,就相当于还原了高氏从生到死的过往,听完,谢玉渊没有落一滴泪,只是脸色越来越白,最后连唇都失尽了颜色。
她恍惚想起娘那日看着她离开时的笑,阴阳即将相隔,她怎么能笑得出来?
“谢二爷是生,是死?”
“那畜生没事。你娘力气小,剪刀没了一个头,根本不伤筋动骨。头上破了个洞,也死不了,过几天又能蹦跶了。”张虚怀没好气地说。
谢玉渊声音淡淡,“没死啊,太好了!”
这话,让张虚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正要多问一句,她已经走了出去。
少女的脊背笔直,像是一柄枪一样。
张虚怀突然想起了李锦夜,那一身落魄的男人从漆黑小屋里走出来的时候,也是这般的挺拔。
这时,少女突然转身,目光深深看向他:“师傅,阿渊能求你一件事吗?”
张虚怀没反应过来,先是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那句“师傅”是在叫他时,心跳漏了一拍。
他一咬牙,骂道:“臭丫头,有事就说,求什么求?”
……
谢玉渊走出江府,走进谢宅,把一干正在忙碌的下人惊了一大跳。
众人相互交换过眼神后,立刻恭敬着把人引入灵堂。
灵堂前,一人宽的棺木横列在中间,白幡遍布,高氏在罗妈妈等人的操持下已经小殓。
棺材边上,谢二爷头上扎着厚厚地一圈纱布,身上披麻戴孝,半跪半依偎在闵姨娘的怀里。
见女儿来,他挣扎着直起身,拿袖子拭了一把眼角挤出的泪,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他也确实该伤心。
老婆不明不白的死了,还是活活吊死,知道内情的,都当她是为了女儿;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是自己这个做丈夫的逼死了她。
逼死发妻,他还怎么在官场上行走做人?
可伤心掩盖不了恨。
这高氏是特他娘的狠毒啊,自己不过是碰了她一下,她寻死觅活也就罢,竟然还要杀夫。
要不是自己躲得快,还有命在?
贱妇,幸好你识相吊死了,否则,就冲你刺我一剪刀,我也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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