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了?仗打赢打输?有没有受伤?”谢奕为浑身上下像是爬满了蚂蚁,“你倒是快说!”
“三爷,刚刚得到八百里急报,凉州城破,世子爷,世子爷殉国了!”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划破长空。
一时间,谢奕为愣住了,半晌,嘴角往上勾了勾,努力扯出一记笑,“这天,说变就变,怎么一晃眼都打雷闪电了?”
“三爷!”
青山大吼一声道:“凉州城破,五万大军连同凉州人头落地。匈奴集结八万大军,一路大举南下,直逼京城。苏世子,战死了!”
“啪--”
屋檐下,张虚怀手上的茶盏落在地上,摔成三瓣,而谢奕为仍呆愣在原地,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一双交握的手,紧得发颤。
下一秒,他有了动作,一把揪住青山的前襟,咆哮道:“你他娘的在胡扯什么?”
青山眼泪簌簌而下,别开了脸。
谢奕为闭上了眼睛,他苍白的面色难以形容,似乎被某种巨力当胸击中了,然而瞬间的痛苦立刻被冰封般毫无逻辑的信仰所取代。
--那是一种强撑出来的,毫无根基,一碰即碎的信仰。
那混蛋……怎么会死呢!
谢奕为转身,一步一步走到张虚怀面前,紧紧的盯着他,唇上的血色统统往眼圈处聚拢而去。
半晌,他终于张开了唇,发出一声蚊子似的呓语,“虚怀,我就想问你一句,他怎么会死呢?”
张虚怀热泪夺眶,半个字都答不上来。
第六百五十五章痛哭
最后一缕白光消失在地平线,天地苍茫,暮色四合,无尽的长夜即将来临。
玉渊在睡梦中被惊醒,猛的睁大了眼睛。
抬头,一室昏暗。
男人一身灰衫背手站在窗前,月光从窗户倾泻而下,他半张脸笼罩在光影里,半张脸沉寂在黑暗中,如同一尊雕像。
“李锦夜!”
玉渊猛的一掀被子,光着脚冲过去,从身后死死抱住了他。
他来了,那么也就意味着事情已经尘埃落定,筹谋了很多年,等待了那么多年,他的心愿终于达成!
老天怜见,真好啊!
李锦夜转过身,将女人用力的搂进怀里,大掌在她单薄的后背轻抚着,一下又一下!
玉渊听着他的心跳,闻着他的体温,心里实在是高兴的不像话,最后起了狡黠心思,仰头就去吻他的唇。
突然,她顿住,身体往后仰了仰,目光落在他唇上,“怎么了,你哭了?”
李锦夜手臂一用力,复又将她搂进怀里,低下头,缓缓地将唇靠近她的耳朵,“阿渊,长衫没了。”
玉渊浑身的血,一下子凉了下来,脑子嗡嗡嗡的响。
“他死在了凉州城里,连尸体都拼不出一整副,我……我这些年,都做了什么?”
李锦夜死死的抱着她,力道之大,像是要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这些年我除了争权夺势,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什么都没有做。我明知道他去凉州城九死一生,却还是……”
李锦夜哽咽着说不下去,“二十万镇西军,我但凡派出五万兵马也不至于让他送命,我心里藏着侥幸,盼他不会出事,盼京中的事情能一击即中。我想得很美,只要拿下四九城,我就立刻让孙焦去支援他,哪知……哪知我竟把他算计死了。”
玉渊的泪纷纷落下来。
“他与我打小的情份,一个炕上长大,三岁就差点因我而死;后来北狄被灭,全天下的人都只当我死了,只有他……只有他一次一次来寻我,问他理由,他笑着说我连个梦都没托给他,怎么可能死!”
说到这里,一股难以想象的刺痛席卷全身,李锦夜张了张口,勉强将喉咙口的血腥咽了下去。
“到了京城,我们二人寸步难行,夹缝里生存。他看似流连花丛,没心没肺,实际上默无声息的替我做了无数的事,背了很多黑锅。他对我说:你将来是天子,需站在阳光之下,我无所谓,那些暗的,脏的,臭的统统交给我,不脏你的手。他甚至为了我,连周家的亲事都能咬牙应下。而我……阿渊,我害死了他!”
李锦夜失声痛哭,冰冷的眼泪,顺着玉渊的颈脖缓缓流下。
他原本想着等自己坐了那位置,要重整这旧河山,要封一个最大的官儿给长衫做,让他成为这四九城里头一个不用看任何人脸色过日子的富贵闲散之人。
到时候,他愿意出仕便出仕,愿意隐居就隐居,就是他想把三爷娶回家,当老婆一样养着,供着,宠着,他都愿意冒天下之大不违,给他这份特例。
现在想来,竟全是可笑。世事无常,他连个尸首都不曾给他,繁华落尽,只有一曲忠魂落下。
再也没有人翻着白眼,冲他放肆的大笑了;
再也没有人深夜提着一壶酒,找来不醉不归了!
他短短的一生都化在了自己的执念和皇权争斗的路上,他本应该轻歌换酒、无忧无愁地了此一生。
在男人撕心裂肺,毫无体面的哭声中,玉渊终于消化了苏长衫战死的消息。
对天下人来说,他与凉州城同生共死的壮举,买他一个虚名留青史,也算死得其所;
而于自己,于暮之,于三爷来说,他的死,是心口永远永远无法愈合的一道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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