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了片刻后,他低头呆望掌心。
这手,也曾经手握长刀,披荆斩棘,掌天下人的生死大权,写一笔刚劲有力的隶书。
宝乾帝冷冷一笑,慢声道:“十六,朕老了。”
李锦夜笑了笑,不置一词。
“但你也不会年轻太久!”宝乾帝话峰一转,帝王的威严之势陡然而起,“早晚一天,你也会被你的儿子拉下王座。”
李锦夜拢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直直的对上面前那双浑浊而幽深的眼睛。
“有件事情,父皇怕是不知道。我三岁时中了狼毒草的毒,十岁中牵机之毒,拜你所赐,此生再无子嗣,所以不会发生你所说的事情。”
字字有千斤均鼎重,句句似电挚雷轰。
最后一句语毕,宝乾帝只觉得天旋地转,心跳加速。
他愣愣的抬首看向李锦夜,眼中惧是惊色,“你,你知道了?”
李锦夜撩起青袍,缓缓跪下,目光如剑如刺,“虎毒尚不食子,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让我死,父皇,儿臣想为自己讨个公道。”
“公道?”
垂垂老矣的皇帝被李锦夜眼中如刀刃般的锋芒,刺痛。
“这世上哪有什么公道,只有王道。朕是天选之子,是九五至尊,天下所有人的生杀大权,都在朕一人手中,你是朕的儿子,朕让你来到这个世界上,杀你又如何?”
“那么现在呢?”
李锦夜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放在榻边,嘴角含着讥讽的笑。
老皇帝停顿片刻,咬牙切齿的喊道:“来人,来人,把这个不忠不孝的畜生拉出去斩了!”
无人应答。
李锦夜挑衅似地看他一眼,“这宫里宫外,都是我的人,这天下已经是我的天下,父皇你现在连杀只蚂蚁,都得由我点头。”
宝乾帝的表情无法形容,他低头死死的瞪着李锦夜的脸,牙齿咬得那么紧,以至于脸色都有些强驽之末的僵硬。
“你!这!个!野!种!”
话落,满殿内静。
李锦夜心里掀起惊涛骇浪,瞳孔骤然一缩,蹭的一下站起来,一把揪住老皇帝的前襟:“我是野种?谁的野种?”
话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宝乾帝看着他,一字一句:“你是你那个贱人母亲和高朴苟合的野种!”
轰!
李锦夜手指痉挛,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你……你再说一遍!”
“蒲类公主和罪臣高朴苟合,生下了你这个野种,朕是九五至尊,他们怎么敢,怎么敢,杀,杀,杀……”
宝乾帝苍老的,带着诅咒的声音,在李锦夜灵魂深处炸响,他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抓住,狠狠的拧成一滩狰狞的血肉。
所以……他恨他入骨,恨高家入骨。
所以……他将他送到蒲类;
所以……他将蒲类屠尽;
一切,都源于高朴给皇帝戴了一顶绿帽子?
李锦夜颓然跌坐在地上,微微发抖,四肢百骸近乎麻痹。
他一向自以为正义,理直气壮的复仇和夺位,原来藏着这么可笑的,卑劣的,恶心无耻的一个理由?
“胡说!”
一道清亮的声音突然横出来,随即,高玉渊大步走进来,脸上带着怒气。
父子相逼,她本不欲掺和进来,但扯到高家的人,她再也忍不住。
“公主进宫,头一关便是验身。若她和我舅舅在途中苟合,宫内那些成了精的嬷嬷,岂会验不出来?就算瞒过她们,你睡了那么多的女人,女人是不是第一次,你会察觉不到?就算你察觉不到,那落红的帕子又岂会作假?”
玉渊说得急了,被口水噎住,顿了顿又道:“若他们是在宫中苟合,你的那些大内侍卫,太监,宫女难不成都是摆设?暮之,你别信他的,他就想血口喷人!”
李锦夜面色剧变,手腕一动,拿起匕首横在皇帝的颈脖下,“你敢诬蔑我阿妈?”
宝乾帝望着他,冷笑:“你忘了,朕将你的母亲安置在了永和宫。”
李锦夜和玉渊的脸色同时一变。
永和宫是高贵妃的寝殿,高朴是高贵妃的侄儿,高朴每次归京,总会请旨见贵妃一面。
深宫寂寂,那高朴与公主又是旧相识,一个兰芝玉树,一个热情如火……
玉渊猛的向李锦夜看过去,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谁也没有先挪,却同时黯淡了下来。
难道真的是这样?
李锦夜手一抖,匕首掉落在榻上,锋利的刀刃,散着嘲讽的寒光。
这时,又听宝乾帝漠然道:“他们在贵妃的掩护下苟合,生下了你这个野种,后来事情败露,朕为了保全皇族的名声,只是赐死了你母亲,却还留下了你。”
“李锦夜,你知道朕有多恨你吗,朕每看到你一次,就能想到那对狗男女,若不是张老太医求情,你早就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朕悔就悔在,那狼毒草的药,没有一次下个够。”
宝乾帝的目光阴恻恻地看着他,摇了摇头,“你还说你不是野种?你还有什么资格来造朕的反。”
第六百六十七章父子相逼(二)
李锦夜足足怔了半盏茶的时间,魂才飘回来,哑声道:“来人,唤敬事房和内务府管事大臣,王妃,你帮本王查一查。”
敬事房的职责,是帝王每天晚上歇在哪个宫里,宠幸了哪位娘娘,一夜要了几次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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