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暎顿感有些无措,忙起身恭正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想着先把人家送的人情给还了,也免得您替我欠着,只是这样一来,这一季的资用恐怕就有些短缺,家里也要开支……”
“哎行行行——”谢夫子不耐地挥手打断了他,没好气地说道,“说来说去,你这不都是盘算着要拿自己那点子季资来补贴家用么?我同你说,咱家庙小,我一个人养活绰绰有余,用不着你个小娃娃操心惦记的。等我把你入学的事办好了你就赶紧去上课,就这么定了。”
说罢,他便撑着站起了身,头也不回地挺着背回了屋。
谢暎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路时略显僵直的背影,良久,返身进到屋中,从随身的衣箱底下翻出来一个略显粗旧的锦囊,从中取出十几枚钱装到了身上的茄袋里,然后微顿,略忖了几息,又将囊中剩下的留出几枚后,再将其余的都装进了茄袋。
末了,他方又小心地把锦囊放回了箱底。
次日清早,谢夫子便趁着到蒋家授课的时候,提前先去拜访了蒋世泽。
彼时蒋娇娇正和家里其他人一道陪着她祖母在用早饭,乍听见谢夫子来找她爹爹单独说话,她不由地心中警铃大作。
“蒋娇娇,”蒋修也颇幸灾乐祸地瞧着她,“你是不是又惹夫子生气了?”
她立刻委屈地反驳:“没有啊。”说罢朝她娘望了过去,“我昨天还给谢夫子送了礼的。”
蒋修好像也想起来还有这么回事,便又改了口道:“那谢夫子也太不厚道了。”
“修儿。”金大娘子颦眉提醒地道,“不可对长辈无礼,况谢夫子还是娇娇的老师。”
蒋修面上老实“哦”了一声,心里却想:厚不厚道与是不是长辈有什么关系?
蒋黎笑着随口安抚道:“你们也别乱猜了,兴许人家谢夫子找你们爹爹是有别的事要说。”
金大娘子颔首,伸筷给女儿又夹了个虾鱼包儿放到碗里,示意她安心吃。
蒋娇娇还是有点忐忑,毕竟自己昨天才刚挨了藤条,虽只被打了两下,也没疼上多久,但此时毕竟“余威犹在”,她实不想再经历一次。
蒋老太太呵呵笑着开了口:“娇娇别怕,待会你爹爹若要教训你,你便往婆婆这里钻。”
蒋娇娇立刻点头。
金大娘子无奈又好笑地无声弯了弯唇角。
蒋修吃完了饭便准备要出门去上学,正辞别长辈要离开的时候,蒋世泽回来了。
蒋娇娇立刻下意识地往她爹脸上看去,当发现对方神色如常,依然保持着先前离开时的愉悦——甚至好像比先前还要愉悦了一点点时,她顿时放了心。
“谢夫子过来是有什么事么?”金大娘子开口先问道。
蒋世泽笑看着妻子说道:“没什么,是为他那侄孙入学念书的事,我已答应了帮忙。”说罢,转而又对正好站在旁边的儿子嘱咐道,“往后谢元郎会常来咱们家与你一道温习功课,外间书室里头我已吩咐人去准备布置了,你自己再去瞧瞧有没有什么要改动的。”
蒋修愣了一下,随即顿感高兴,于是下意识回头想跟妹妹分享下喜悦——
然后他就看见蒋娇娇正满嘴油地叼着半个包儿,一脸呆愣的样子。
蒋修顿时无语。
“那敢情好,”蒋黎也高兴地道,“往后修哥就有学伴了。”
蒋世泽笑着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昨日里我原瞧着那谢家小郎就是个不错的孩子,小小年纪可比我们家这两个懂事得多,况我听明照兄说原先谢小郎那个举人爹爹还在世时便是一直亲自带着这孩子读书的,打小便如他父亲那般聪慧。我想着既是近邻,岂不正好带着修儿上进?便主动提了这事。”
蒋修听着就不大乐意了,反驳道:“怎地不能是我带他上进?若学成个书呆子也没有什么意思。”
蒋世泽轻笑地看了他一眼:“学成你个好似要天天上房揭瓦的样子就有意思?”
蒋修正欲再驳嘴,金大娘子忽然轻轻咳了两声,父子两个顿时双双停住,转头朝她看了过来。
金大娘子不急不慢地浅浅一笑,说道:“这是好事。”
蒋世泽含笑颔首。
蒋修撇了撇嘴,虽心里也高兴多了个陪伴,但又不想顺着父亲的话说,于是便喊了声他妹:“蒋娇娇,你嘴里油滴下来了。”
其他人不由纷纷转头朝蒋娇娇看去,蒋修则一转身“潇洒”地走了。
蒋黎这才发现先前还忐忑地好似食不知味的侄女不知什么时候已是又吃得这般有滋有味,顿时笑出了声,调侃道:“你这会子不怕谢夫子来告你状了啊?”
蒋世泽莫名道:“告什么状?”
蒋娇娇嘴里的食物还没咽下去,只能连连摇头。
蒋老太太乐呵呵地笑着,一边慈爱地帮孙女擦着嘴,一边代替回答道:“没什么,娇娇以为谢夫子收了她的礼还反过来说她不好,正委屈着呢。”
蒋世泽看着女儿鼓鼓的腮帮子,默然了一息,忍笑道:“我瞧着不太像呢。”
说罢,几个大人对视一眼,不由纷纷失笑。
蒋娇娇好不容易能说话了,便立刻从凳子上起来,蹭蹭蹭地跑到了她爹爹身边,双眼发亮地问道:“爹爹,谢暎真地要来我们家和大哥哥作学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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