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她面前看了她半晌,最后默默收起了被她随手放在桌上的公据,低低应了声“嗯”,便起身走了出去。
到了晚饭的时候,蒋黎派去请郑麟的女使禀报说阿郎出门去了还没回来,她只当他是去处理那笔钱的后事了,也没太在意。
饭后不久她觉得有些困倦,便早早洗漱完上床睡了。
谁知迷迷糊糊间她听到珊瑚在喊自己,勉强睁开眼,还没问,就见对方急急说道:“大娘子,阿郎出事了。”
蒋黎愣了愣,随即才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忙从床上坐起,问道:“怎么回事?”
珊瑚道:“说是在外面喝完酒回来的时候从马上摔下去,把腿给摔断了。”
蒋黎听了,多少松了口气,心想还好没伤着性命。
她便立刻吩咐了珊瑚等人服侍自己穿好衣,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外院。
蒋黎到的时候,郑三爷和高大娘子已经先一步闻讯赶来了,双方刚照面,高大娘子就一眼看出儿媳这是刚从床上起来,她再看儿子醉酒痛苦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丈夫在外面忙着还没回来,你不说等着伺候,竟这么早就自己去睡了?”高大娘子没好气地说道,“难怪六郎考试不顺,原来你这做妻子的就是这样照顾。只怕他若死在外头,你也是最后一个赶到的!”
没等蒋黎说话,郑三爷就皱着眉劝道:“说什么生啊死的,你也不怕咒着自己孩子。”
高大娘子大约也是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太吉利,于是哼了一声,闭上了嘴。
蒋黎看在郑麟受伤的份上,也忍了嘴没有还回去。
她走到郑麟身边喊了声“官人”,对方缓了口气,白着脸睁开眼望向她,然后伸出了手,口中道:“娘子,你别生我的气。”
都这时候了,蒋黎能说什么?
她看出郑麟是因为今天自己拒绝他入本的事才去借酒浇愁,此时见他这副模样心里不免也有点内疚,于是温声安慰道:“官人莫要多想,我并未生什么气,你的身子才最要紧。”
旁边的高大娘子听了这话,心里头的气才总算顺了些。
之后大夫也被急急地请了过来,经过诊断后,确定郑麟这一摔不轻,腿伤需要卧床修养至少两个月。
也就是说他将会错过这次解试。
高大娘子顿时就慌了,忙求问着大夫能不能想想办法,说自己儿子还要赶着应举。
郑麟自己听了这个消息倒没有太大的波动。
最后大夫就说:“带伤去考也不是不行,但就怕会落下遗症,往后走路不太利索。”
高大娘子一听,顿时绝望了。
等大夫前脚刚走,后脚她就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这下好了,三年的努力就这么付诸东流,你这酒可喝得真贵啊!”
郑麟的腿伤经过处置虽然痛楚稍减了些,但身上仍是不太好受,也没有力气说太多话,加上自知理亏,他并未多言。
郑三爷就劝妻子道:“算了,想开些,反正他也不一定能考上……”
高大娘子一眼瞪了过去:“有你这么说话的么?!”
郑三爷只好闭了嘴。
高大娘子这时又看向了蒋黎,她觉得对方的态度让自己很不满意,于是半冷半嘲地道:“你丈夫考不了试,你好像也不觉失望?看来蒋大娘子当真是只忙着外头的事,顾不上家里了。”
这就是她这个当阿姑的在说儿媳不贤惠。
蒋黎听了,也不想和她争论,只语气如常地回了句:“这么大的事,既然长辈在堂,自然不该由媳妇做主。要不要让官人带伤应考,我们都听阿姑的。”
意思就是你要不要你儿子瘸腿,你说了算。
高大娘子蓦地被她堵住,不禁忿忿,于是驳道:“还不是你没有照顾好他才会这样!”
蒋黎忍了忍,看在郑麟的面上没有怼回去。
此时郑麟也开了口,劝道:“娘,我想睡了,让阿黎在这里照顾我吧。”
郑三爷便伸手拉住了妻子,并对蒋黎道:“那这里你就多照顾着了。”
蒋黎施礼应下。
郑麟见父母走了,就唤了蒋黎到身边,说道:“你也躺到榻上来吧,这样坐久了多难受啊。”
她摇摇头,说道:“你还伤着,若是压到伤处就好得更慢了,你别管我,好好睡一觉再说吧。”
郑麟确实是很累很困,但他又惦记着要和蒋黎重归于好,于是又说道:“等我伤好了就去店里帮你。”
蒋黎不想为这事闹得他不好休息,就顺着他点了点头。
郑麟这才放了心似地,很快闭上眼睡了过去。
得知郑麟受了伤,蒋家这边也由蒋世泽夫妇出面亲自来探望了一下,借着这个机会,金大娘子也把老太太的意思向蒋黎转达了,希望她看开些,不要因为丈夫错过了这次解试感到郁闷。
结果蒋黎倒是看得很开,她说道:“与他朝夕相处,我会不知他在这件事上花了多少精力么?当时大夫说他要卧床休养的时候,我看他自己也不像是觉得遗憾的。”
不过高大娘子却只注意到了她的平静。
金大娘子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安慰的话了,转而问起了她开店的事:“日子得往后延了吧?回头我再去找人帮你重新卜一个。”
蒋黎本来已经定好了开张的日子,但现在郑麟伤了,她就不好再抛头露面地在外面忙活,否则别人见了不仅不会体谅她,反而会觉得她不是个好女子,到时又惹些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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